第三章 你在透过我看谁 (第1/1页)

    柳疏郁目光向下，盯着他的伤口，眉头难得皱了皱，表情有了点变化。

    “疼不疼？”

    “还好，只是血流得多。”

    “上来吧。”柳疏郁语气出乎意料带着强硬，催促苏桐上车。

    “不用了柳医生，我喝酒了，弄脏你的车就不好了。”苏桐有意提醒她自己现在处于不清醒的状态。直觉告诉他，她是谨小慎微的人，绝对不会安心和一个酒精上头的青年人共处一室。

    正如他预料的那样，柳疏郁沉默地盯着他，眼底酝酿着他参不透的情感，暗含无尽的哀伤。他心下一惊。

    这表情......

    “上来吧，血越流越多了。”

    苏桐听着她一反常态的着急语气，拉开车门钻进去。

    车内的气氛很沉寂，为了给他缝针，两人现在正掉头开往医院方向。血液没有要凝固的意思，反而越流越汹，他用手捂住伤口，偷偷用力拉扯，整个右手上粘腻一片。柳疏郁什么都没说，但仪表盘上的速度又加了几码。酒劲后知后觉上来，苏桐毫不避讳地转头。

    柳疏郁的皮肤很白，一双无神的狐狸眼，看不透情绪。风从车窗的缝隙里渗进来，浮动她的长发，她虚虚拢了一下，食指和中指推了推眼镜，专注开车，丝毫没有在意黏在她身上的眼神。手指修长，指甲修剪整齐，全身上下的饰品只有那枚戴在右手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没有珠宝，没有花纹，是一枚很符合她本人风格的素圈。

    “柳医生，你丈夫很忙吗？”他假装不经意开口，观察她的反应。

    “成年人都很忙碌。”柳疏郁表情没有任何改变，回答滴水不漏，就像是初见那次，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怎么了柳老师，刚刚不是下班了？”

    “认识的人受伤了，需要缝针。”

    “我去叫陈老师，他刚刚吃饭去了......”

    “不用。我来吧。”

    护士立刻准备缝针用的器械和敷料。柳疏郁短暂地出去一阵，回来时已经换上白大褂，正在洗手戴手套。看着她的神情，坐在清创室里的苏桐知道他赌对了。

    ——她身边肯定有一个人和他很像。

    “伤口不算太长，麻药就别打了。”

    护士搁下这么一句，轻轻关上门，留下两人共处。

    “麻烦你了，柳医生。”苏桐想和柳疏郁搞好关系，主动没话找话。

    “嗯。”柳疏郁连头都没抬，表情缓和很多。酒精上头的苏桐即使没有麻药的麻痹也没感觉有多疼痛。

    “柳医生，你这么年轻就已经读完硕士了吗？”专注的脸离苏桐很近，他抬头就能看清。她戴着口罩，头发都拢在无菌帽里，只露出笼罩在方框眼镜下的双眼、细细的柳叶眉和光洁的额头。周围都是她身上苦涩的香味，驱散他身上的酒气。

    “我在国外上的学，申请了跳读。”她把挑出的玻璃渣放在弯盘里，吧嗒一声。

    “那何必来这里。你的才能完全配得上更好的选择。”

    “这里有人需要我。”

    “你丈夫？”

    柳疏郁没接话，也没有生气，看起来像在思考该怎么回答。苏桐静静地等待，电话铃声却打破了氛围。

    “可以解释一下你为什么溜了吗，苏大少？你阳痿啊？人家都cos男科医......”

    “别乱说话，我在医院缝伤。”苏桐连忙打断他。

    谢霖笑得喘不过气，电话那头隐约传出女孩子的笑声。

    柳疏郁已经缝到底部了。她假装没听到谢霖的话。

    “是是。”谢霖挂了电话，柳疏郁剪断羊肠线，准备用纱布缠好伤口。

    “对不起柳医生，我这朋友喝多了，乱说话。”

    她摇了摇头，就像睡觉睡醒了一样，随着包扎完成，她眼底那一点哀伤消失不见，再次恢复了冷静。

    苏桐却有点无力的恼怒，对她也对自己。

    她这一路是在透过他看谁？自己又为什么要接那通电话，放任友人打破那片平静？

    “注意之后不要沾水，小心发炎。一周后来拆线。”

    他满怀期待地抬头，也就是说，一周后他们还可以见面？

    “找陈医生。”

    她再次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趁着柳疏郁换掉白大褂，苏桐站在大门口边等边给谢霖发微信：

    “等下给你打电话千万别接。”

    “嗯嗯。知道沈医生给你治阳痿呢。”

    没给他阴阳回去的机会，柳疏郁问他：“你怎么回去？”

    “打车。我爸妈一听我喝酒了肯定生气，我可不敢让司机来接。”

    “谢家那个孩子呢？”

    “他喝死了。”

    看名字认出了自己，现在又凭声音认出谢霖......

    柳疏郁站在略显昏暗的医院门口，看着苏桐，明显带着犹豫。熟悉的感觉又上来了。她到底是在看谁？

    “没事。医生你走吧，我打车。”他铤而走险，面带微笑冲她挥手。

    “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你高考志愿报了吗？”沉默了近半小时，柳疏郁难得主动开口，苏桐面上波澜不惊，强压下语气里的兴奋。

    “没有。家里想让我报管理类或者金融类。我对这实在是没兴趣。没兴趣的专业学了也是浪费时间。我爸见我这副样子又让我自己选。”

    “你不喜欢？”她语气带着些许意外。

    “没意思。其实我对医学比较感兴趣。”

    她转过头，诧异地和他对视，仅一瞬间，又转回去看路：“还是别学比较好。”

    “为什么？”

    “很辛苦。而且......”

    而且什么？她皱着眉头，没了下文。

    车子停在苏家花园旁，离大门还有很远一段路。温柔的海风顺着车窗吹进来，微微凉爽。从这里可以看见苏父书房的灯亮着。

    柳疏郁像是艰难地做了个选择：“还是听你父母的话吧。”

    “柳医生。你在透过我看谁？”苏桐解开安全带靠近她，试图在黑暗中看清她的表情。

    车内的气氛暧昧，距离近到彼此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只要苏桐再向前一点，他们就有可能跨过那条线。苏桐等待着她的回答，呼吸不知不觉间急促起来，柳疏郁却一点也不见紧张。

    “是你丈夫吗？我和他长得这么像吗？”

    “苏桐。”听到自己本名的一瞬间，他就知道结束了。

    “你越界了。”

    苏桐重新坐正身体，打开车门下车：“抱歉。”

    “你去哪鬼混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苏父从前面转角处走过来，苏母跟在他后面。苏桐不敢确定他们看到了多少。

    柳疏郁也打开车门下来：“伯父伯母。”

    眼前父母一闪而过的惊讶没有躲过苏桐的眼睛。苏桐也很惊讶，他们彼此间互相认识？

    “柳小姐。好长时间没见了。今天这是......”

    “在医院门口遇见苏少了，天黑了不太安全，顺道送他回来。”柳疏郁的回答里有意压缩了他们相处的时间。

    “谢谢你，实在是不好意思。苏桐。滚进来。”

    苏桐跟着苏父往大门方向走，留下苏母和柳疏郁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