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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 (第1/3页)

    王府二公子年方十六,新娶一位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林氏,是一户好人家的大小姐。

    婚礼当日,他进学时的学友们都来祝贺,整栋偌大的王府闹哄哄的,唯独卫府的三公子没来。

    那卫三与王二向来知交,平素如胶似漆,这会子可是王二的终身大事,竟然不来,人人都在探问,王二更是挂心此事,心道:“我是否有什么事不成,使他记恨于我,否则怎地不来?”

    大婚已成,新妇于堂上拜见过姑嫂,洞房花烛夜后,已是隔天了。王二向媳妇请示。林氏道:“妾见夫君闷闷不乐原是为此。妾这会儿还要做饭,向大小姑请安,您快去快回便是。”

    王二得令,总算偷了空,来到卫府,卫府上下都晓得隔壁的新郎倌会来,客客气气、高高兴兴地把王二迎进府里。

    总管道:“二少爷,我们少爷老不愉快,好似有心事闷在胸中,有空你与他说说话,把心事消解,老奴也省心。”王二颔首答应。

    这卫三是什么样的人?他素知上进,才把三坟五典都点完时,王二还在乡间斗鸡走狗,连〈大学〉的一个子儿都背不出。

    王二娶妻时,卫三早已事事完备,家里打点好他的盘缠,劝他早点儿上京科考,否则以他的岁数,就是留在乡里,也该娶一房好人家的女孩,开枝散叶。

    卫府的老爷、夫人见他聪慧,望他在京城寻个好发展。

    卫夫人道:“我儿,你切莫见别人娶妻就蠢蠢欲动,反倒误了自个儿年岁。以后官运亨通了,要讨房媳妇并非难事,多的是二、三个想作妾的。”

    王二不比卫三,他心性不定,是事芳心可可,家人拿他没办法,又不忍责骂。这王家自太祖始,就世代靠布庄吃穿,从不沽名钓誉,虽苦于无地位,好歹吃得起饭;既然家中已有大哥帮忙布庄生意,也就不求王二上进。

    王夫人怕王二拿自己同卫三比较,便告诉他:“如今当官是没有前途的,那些官威大的,多的是连一家老小都养不起,不只官俸少,还要每天上朝,鞠躬哈腰的,何苦来?”

    又说:“你与卫三情同兄弟,那孩子个性好,又聪明,你说服他来布庄里作总管,权与你作个伴,才有人镇得住你这野性子。”当时王二说:“可惜卫三家里对他期许高,这事恐怕没得商量。”

    王二寻思至此,忖道:“母亲说得不错,这回趁机探问,看他愿不愿意留下,否则过不久他便离开,这下子无从见面,少则一旬,多则数年,恐怕难熬。”

    他在卫府中信步而行,才要进卫三房里,叩了门,门内那人说:“是你么?进来罢。”王二开门,一股子袅绕房中的薰香味儿扑鼻而至,循着气味看去,见金兽早已点燃,好似卫三久候多时。

    王二抬眼,见卫三正襟危坐,几案明净。

    他的案上是本宋版的《诗经》,几侧靠着一把焦尾琴,王二每次来都看见这把琴,却没实际听卫三弹过,只知《礼记》云“士无故不撤琴瑟”,为求吉祥,通常不会将琴撤下,就以为卫三不弹,不过是摆饰罢了。

    王二问:“我何时能听足下弹这把琴?”

    卫三闻言,瞥了他一眼,眼尾带笑,没作声。

    王二走近,与卫三在同块竹席上坐下,两人靠得极近,卫三也不以为意。王二揽着他的肩膀,靠在他脸边,亲亲热热地说:“昨日是小弟大喜之日,我家下人应已将请帖送来,只可惜在下无暇脱身,昨日没能来亲自请你,贤兄怎么不给小弟一点薄面,过来喝杯喜酒,闹下洞房呢?”王二面上犹带薄笑,卫三已听出话中怪罪之意。

    他头也没抬,目光仍在朱墨斑斓的《诗经》,版心斗大的四字“女曰鸡鸣”,两行字灼灼黏住他的目光,“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他曾来回点过许多次,夹了三行注解,全是精致的蝇头小字,直到无处下笔,仍爱不释手。

    王二仍靠在他身上,一派慵懒。卫三合袖对他作了个揖,恭谨道:“足下知道愚弟蒙上苍之福,已中了个小秀才,父母都张罗好盘费,好歹明年上京,错过这次,马齿徒长,怕是日后没了机会,辱没至亲恩德。宴飨娱乐令愚昏聩,恕愚不克前往。”

    王二知道全是借口,想都不想,便说:“你们家世代从儒,拮据点是自然,怕什么?还有我呢。”

    卫三听了,有些恼怒,却静默不语,没有发作。

    王二也不知卫三心事,便继续道:“你多留一年有何不可?就是去了没中,再回来也成,权当陪陪我这乡下人,下一年的盘缠我出也罢。”

    卫三难得窝火,“你恁地如此任性?我也不是你的家丁,人生大事怎地交给你来安排?我何时上京,由你说得算?”

    王二闻言,亦面有难色,“我当真不是这意思,而是怕你此行前去,铁定一飞冲天,我却注定在乡下作个默默无名的人,可怜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穿同条袴子,这十几年来的至情,就此殊途而辞,各自分程了。就算如此,你也说我自私吗?”

    卫三被说得哑口无言。

    王二握住他温热细嫩而白皙的素手,殷切道:“母亲说希望你能留在乡里,以后到我家布庄作二当家,权当陪陪我,难道不好么?我也不管事,你在我家里铁定比我还大呢。”

    卫三冷冷地说:“你有家业可继承,这一生是稳当了,可我卫家世代从儒,拮踞得很,要说还剩点什么,也不过是作人的骨气尔尔,我不能违背家中期待,更不能一生受你扶助,作你一个人的小二,此事既已定了,你就别再膈应我。”

    王二听了,大叹无奈,道:“我的意思你竟全作这些念想,好,也罢,你有你的路。你既不挂念我们旧日里的恩义,我也不好再拦阻你发达。”

    卫三离开后,王二倍感寂寞,家业又有大哥cao持,令他更无顾忌,开始了江湖放浪的一生。偌大神州,他哪里都去,就是未曾去过卫三所在的京城。

    游人尽说京城好,说那里真如〈两都赋〉所言,媲美长安、洛阳,说那里冠盖云集,美人如云,都门高耸,城阙参天,章台路上的达官贵人们,都乘坐香车宝马,不知怎地,王二却从没兴起上京一看的念头。

    他的妻子跟着他一块儿流浪,哪里都去过,就是没去过京城,常劝他上京看看,他却说:“那些个破地方,有什么意思,鬼才去那儿。”很是恼火。林氏见不好再说,此事就这么算了。

    王二在外游荡,虽不务正业,一切支用,只要到镖号报上姓名,自然衣食无忧,只不过苦了当初嫁他的林氏,本见他一表人才,对他有所指望,才依顺于他,见他既不汲汲于官场,也不纵横于商市,只知吃喝玩乐,观花斗狗,今日游燕赵,明日下吴楚,便对他十分寒心,却敢怒不敢言。

    一日,王二与市场的狗屠赌了几局,平时厄运缠身的他,今日竟难得赢了一回,喜得一头肥滋滋的黑狗。

    他欣喜地牵着黑狗回家,本想给林氏一个惊喜,让她吃好一点,难得补补身子,回来却见寄居的屋内早已人去楼空。

    他心里没有情绪,明知已婚女子不能出门抛头露面,却白白等了一夜才心死,知道林氏连张休书都没有讨,是真的走了。

    他首件事便是翻找箱箧,看林氏带走了什么,盘点清楚,方知林氏着实心善,只带走陪嫁的荆钗罗裙,其余不是她的,一样都没动。桌上留书一封,王二已懒得看,丢入柴火中,熊熊燃烧殆尽。

    当晚他没杀狗,只坐在屋前阶除,偕狗对酒饮月,心中既是惆怅,又是快活。他举杯邀月,道:“我知她看不起我,我也的确一事无成,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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