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大海 (第1/1页)

    51大海

    水中能见度极低，伏识向着与初代失散的方向划水下潜。触及底部，伏识在水中摸索着前进，终于找到被一条圆拱钢梁压住的初代。他还看到不远处的亨利正在尝试用尚未能够控制完全的双手打开通往大海的闸门。

    伏识双手握紧钢梁，蹲立在水底，全身用力，终于将钢梁抬起，扔到一边，又将昏迷的初代夹在怀里，脚下一蹬，向上浮去。

    大小不一的培养皿半数被打破，其中各个发育阶段的试验品浮出水面，一直处于饥饿状态的鲨鱼见到大小适中的rou块纷纷扑上去啃食，一时间大片的池水变成粉红，rou沫四散。越来越多的鲨鱼聚集到一处抢食，足有六七只，转眼间那几个实验体便已被吞噬殆尽。

    伏识带着初代终于冒出头来，长吸了一口气，便觉手上猛地一痛，是被咬住了手掌。他刚刚搬开钢梁的时候被划破了手，鲜血不断地涌出，引来了鲨鱼。伏识用力往回抽手，那鲨鱼不依不饶，将他拖得失了稳，又往水下沉去。

    他挣扎着将初代往上托举，那鲨鱼一摆头，咬下来几根手指，更多的血弥漫开来，越来越多的鲨鱼向此处聚集。攻击伏识的那只鲨鱼正欲再次袭来，却被一物从侧面撞开。

    那是亨利，赶来挡在他的面前。

    这个小男孩，到底还是放弃了他最初的梦想。

    暂时摆脱危机的伏识迅速上游，在再次浮出水面前回望了一眼，见亨利已与那只鲨鱼厮杀在了一起。他有着不输鲨鱼的咬合力，但还无法自如控制鱼身，很快便被撕咬得血rou模糊，一旁的鲨鱼也都加入进来，撕扯和分食他。

    游到岸边时，大团的红色涌上水面，再也不见亨利的身影。

    将初代推上岸，自己在爬上去，伏识将他放平，试探了鼻息之后跨坐到他身上，开始为他做心肺复苏。

    他们所在的岸台为池中的一个小平台，四周都是布满鲨鱼的水池，武装的人造人暂时无法过来。

    对胸部的按压过后伏识捏住初代的鼻子，向他的肺中吹气。

    带领这一队人造人的是一个夏娃，隔着池子向他喊话：“伏识，加入我们，我们的人会救你们。”

    伏识充耳不闻，专注于为初代心肺复苏。

    “我们已经知道了你的一切……”

    初代终于恢复了自主呼吸，伏识咧嘴大笑，热泪盈眶地伏下身去，捧着他的额头亲吻，又去吻他睁开的双眼。

    初代咳了几下，支撑着坐起身来，四周环视一圈，又望向伏识，也看到了他仍旧向外涌着血的残缺的右手。

    “当年克隆和培育技术成熟，人造人之说被提出不久，便有人匿名公开发布了将克隆体寿命设限，以及去除其生育功能但保留其性器官的‘基因锁’技术，在这些技术的前提下，人造人法案也终于得以通过。如今，我们得知，这份资料的发布源就是青木药业。伏识，是你，促成了眼前的这一切，是你创造了我们的痛苦以及尽头，你是这可悲的存在的罪魁祸首。”

    “每个人都有其尽头。”伏识说。

    那个夏娃说：“每个人也应有其未来，其希望。我们只想拥有和一个人同等的权利，可以活到自然老死，可以自然地生育和繁衍，可以与所爱之人共同孕育未来的希望。伏识，你创造了我们，也有义务给予我们这些。”

    伏识摇摇头，说：“我办不到。”

    “我们已经知晓你的一切，你资产的所在，你所有的住处，你曾用过的名字，你所有的身份，伏识，你已经无处可逃了，无论是到天涯海角，我们也会将你追捕。”

    “就算抓到我，如果我不愿合作，你们又如何得到我脑中的东西呢？”

    “我们自然有相应的手段，这些年间，我们向人类学会了许多。”

    初代站起身来，也望向他们。

    夏娃对他说：“维欧，你是我们的兄弟，你应该站在我们这一边。”

    初代蹲下身，将伏识背到背上，待伏识的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他便向水中猛地一跃，扎身水中，向岸边奋力游去。

    他游得像鱼一样快。

    在池中的猛禽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背着伏识游到对面的岸边，爬上岸，不顾对岸的呐喊，沿着狭窄的堤岸向北方跑去。

    “追！追上他们！不要开枪！”

    他跑得像虎一样快。堤岸的尽头是高高的围墙，踏入海中，游了一段距离，便越过了围墙。北方是茂密的林地，初代将伏识放下，重新抱起在身前，又继续狂奔。

    他跑得像虎一样快。

    在他们身后追击的人声越来越远，直至彻底消失，初代仍是脚下不停，一直在林间狂奔。

    这样不知跑了多久，天色暗淡下来，林中已经难以视物，初代才将伏识放下。

    放下他之后，初代转过身，走向来时的方向。

    伏识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喊道：“维欧。”

    那人没有回头。

    他哭一般地哀求说：“别走……”

    那人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远远地望着伏识，说：“我一直说，我是不一样的，我不一样。然而实际上，我没有什么不一样。”

    望着这样的人，伏识已经不再说得出挽留的话，他也知道，此时无论再说什么，也无法留住他了。

    他的杰作，他的孩子，他的所有物，以及他的爱人。一直以来，他都像外皮一样紧紧附着在他身上，如今终于从他身上剥离了，让他感到有如赤身裸体地暴露在凛冽的寒风中。

    大鱼，最终回到了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