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抉择的羁绊 (第1/1页)

    161.

    血色全无，一张没有生机的脸，被死亡的气息笼罩。

    林郁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林阿姨在病床前哭肿了眼睛。

    车祸，寻死。

    已经三天了，林郁陷入了昏迷状态，医生说，如果今晚醒不过来，大概率就会变成植物人……和林父一样。

    “欢崽来了呀。”林阿姨见到我，脸上强撑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小鱼今晚醒来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会很高兴吗？

    明明是因为我，林郁才变成这样的。

    我缓缓闭上干涩难忍的眼睛，眨眼间又睁开，喉咙发紧，“林阿姨，你回去休息一下吧，林大哥也马上要到了，林郁有我和大哥看着呢。”

    “我还能坚持一会儿。”温柔的女人这样说着，稳如泰山。

    我点点头，“那我陪你。”

    视线落到昏死状态中的林郁身上，脸色苍白如纸，神情平静，如果忽视脸上的呼吸罩，就像睡着了一样的安详。

    身上大大小小狰狞的伤口，那天早上雾蒙蒙，浑浑噩噩的林郁被超速驾驶的轿车撞飞，当场昏死。

    如果那天我追上他，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了？

    “对不起。”我突兀开口，打破了寂静。

    全是我的错，林镇迟说得对，我只会给林郁带来伤害，更准确来讲，我这样的人，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伤害。

    忽然手被握住，我侧头看向林阿姨，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两下。

    像大海一样清澈而包容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我，她摇摇头，轻声说道：“你不必自责，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不怪你。”

    “当年因为我的失职，让小鱼遭受了那样的伤害，是你一直陪着他保护他，小鱼才能健康长大。”

    “如果当年他父亲没有出事，或许你和小鱼真的可以成为夫妻……那样也就好了，我也想和欢崽成为真正的家人呢。”

    哽咽几下，林阿姨在这几年内明显见老的脸上滑下两行清泪，“那天小鱼被他哥送回家，我很高兴，你知道小鱼性子太冷太傲，可那一天他竟然当着我的面儿哭了……他哭喊你的名字，一时间我恍惚回到了十几年前小鱼离不开你的时候，那么小的孩子，你也是，两个还不到我腰高的小奶团子，小鱼还总要拉着你的手，躲在你身后，mama抱都不要，像要长在你身上一样，一刻也离不开你，你明明也是个小孩子，天性该是贪玩的，却也紧紧抱住了他，奶声奶声地向我承诺，要一辈子保护小鱼。小孩子的话怎么能放在心上呢？我没想到你做得那么好，真的保护了小鱼那么多年，我不知道你和小鱼后来发生了什么闹得那么僵，但我知道，你们两个心里一定都不好受，小鱼那样的性子，让你也难过了吧，我也要说声对不起，欢崽，你做得已经足够好了，这么些年，谢谢你了……”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像潮水，有水光，落不下的泪，蓄在眼眶里，片刻海水退潮，只留下一抹眼尾的红。

    162.

    病房外，我和林镇迟无言相对，只有两缕灰白烟雾缓缓升起。

    林镇迟先掐灭了烟，疲惫与绝望几乎要从皮rou里渗出来，融进烟雾，再飘向我。

    烟被拿掉，我看向林镇迟，问：“林阿姨怎么样了？”

    “已经休息下了。”

    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林镇迟忽然开口：“以前我很羡慕林郁，因为小时候那件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愧疚的母亲对他几乎是溺爱，经常对我说要一辈子爱护自己唯一的弟弟，而不善言辞的父亲更是把所有的责任都压在了我的肩上，他在我面前总是严厉的，要求我把一切都做到最好，因为我要承担起家族的重担。我拼尽全力只为得到父亲的认可，林郁却能毫不费力地得到，对我那般苛刻的父亲在林郁面前竟然变成了慈父，只要求林郁平安快乐长大。”

    烟只剩短短一截，林镇迟毫不芥蒂地含住被我的口水微微濡湿的烟嘴，缓缓吸入一口，吐出，一束光打在幽幽上飘的烟雾中，细小的尘埃清晰可见。

    林镇迟伸出手遮住从映射到他脸上的光，半张脸隐入阴影，半张脸投入阳光。

    他也只比林郁大三岁，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终生，为了融入家庭，为了得到父母从林郁身上遗漏出的一点儿爱，年少早熟的林镇迟做出了最优解，他顺从了家庭的意愿，决心一辈子保护他的弟弟，做林家的顶梁柱，做父母最听话出色的儿子，做弟弟最可靠的大哥。

    时间证明，他做得很好。

    就连自己最珍视的朋友，他也可以拱手相让，因为弟弟需要，所以他被逼着放手。

    “是我先认识你的，我做了那么多努力才让你接受我成为你的朋友，但林郁只要伸出手，你就毫不犹豫地牵住，承诺要保护他一辈子。”

    又要被抛弃了，年少的林镇迟看着两个孩子紧紧依偎的画面，心脏疼得几乎要停止跳动。

    阴影已经完全笼罩住了林镇迟的脸。

    突然，一只稚嫩的小手握住他攥紧的拳头，用力揉进他的掌心，林镇迟愕然抬头，面容青涩的小孩儿拉着他走向年幼的弟弟，血缘相连的兄弟俩双目相望，一大一小的手掌交握在一起，“哥哥，我们以后一起保护林郁吧。”阴影如潮水般褪去，林镇迟侧头看向我，“你是这样对我说的。”

    “不是血缘，而是你维系住了我与林郁之间的兄弟羁绊，我真心做一个好大哥，拼尽全力护他周全，为他挡刀，为他谋划未来，为他收拾各种烂摊子……我问心无愧。”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楼道里灯光骤亮，驱散了所有黑暗。

    林镇迟握住我的手，低头在我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那么轻，像羽毛一样，痒意一直蔓延到我的心脏。

    “和你说这些只是为了告诉你，我不会因为林郁放开你的手，我希望你也能对我们的感情有一点儿信心，别抛弃我，好吗？”

    “……”

    163.

    凌晨三点，灯光依旧明亮。

    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筋毕现，“快点儿醒过来吧……”，我握住他的手，冰冷无比，我摩挲两下，想要把我的温度传递给他。

    生机一点点儿消散。

    为什么捂不热呢？

    一滴guntang的泪水落在冰冷的水背上，“不要死……”

    不要死，林郁。我不想失去你。

    ……

    “你哭、了……”虚弱无比的蚊咛声，一字不差地钻入我的耳朵里，又被风卷携着，飞往天际。

    “医生！医生！”

    纷杂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林郁的嘴巴张张合合，口中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呼吸罩上，干涩的喉咙和虚弱的身体发出警报，那三个字已经用尽最后的力气。

    在林阿姨的哭声中，医生有条不紊地检查中，隔了那么远，我却好像看清了他的口语——

    “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