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与勇者-7 午夜里无眠的两人，依偎着各自残破的过去 (第1/1页)

    一把剑。

    穿透了皮rou，穿透了心脏。

    将魔王钉在他的王座之上。

    暗红水晶样的眼眸已然黯淡了，只是还固执地睁着。祂手边是倒翻的棋盘和碎裂的黑色，唯一留存的瓷白色棋子是勇者的模样。

    祂的嘴角甚至还有笑。

    “您准备的这场落幕，我很喜欢。”

    勇者抓着扶手，耳边魔王留存的话语在嗡嗡作响。他的样子狼狈得简直不像个胜利者，破碎的铠甲上面布满血污。法阵和药水的副作用在显现，先前愈合的伤口叠加着重新浮现在他身上。

    能够瞬间恢复的药剂总是伴随着强烈的副作用。

    他感觉到眩晕，耳边的虚妄之语重叠，难以分辨。少女的哭声，崩溃的嘶吼声重叠在一起，他的视野模糊不清。

    “不行……还得出去帮助其他……”

    他拔起剑，踉跄着往台阶之下走了几步，最后跌倒在地。腿骨断了，它没法再支持他行走或者战斗。

    但是背后传来声响。

    勇者惊醒的时候才是午夜。

    他排除掉做梦里残存的感觉。蛛丝缠绕的束缚、法术贯穿的疼痛、剥夺了空气的窒息、粗重的挤压和低喘、以身体作为对象的雕刻……

    他闭上眼睛，不忍回想。

    而那曾被他杀死的毁灭者此时正侧着身躺在他身旁，被子一半滑落在地上。

    魔王看起来在享受一个美梦，没有任何“不可直视”的威严。

    一周的时间里，这魔法与机械的主人和他弄脏了十二次床单，不同颜色不同口味的药剂堆满了箱子，伴随着魔王略有崩溃地盯着自己越来越空的储藏室。

    “你养猫了啊……”

    勇者当时有点惊讶地对魔王说，他看不出那只动物有被污染过的痕迹，不然他的举措可能会往另一个方向发展。不过那时他只是在撸了撸猫的下巴，听着它愉悦的咕噜声，从自己碎片状的回忆里不确定地找出一个结论。

    “我记得我小时候好像也投喂过一只黑猫…它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很漂亮。”

    魔王僵硬地点点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猫会在这里。”

    然后他把勇者拉回床上，完成他每日检查yin纹消解情况的例行任务。

    总归这是一个很安静的夜晚，连那在野外总是喧喧闹闹倾诉着的蝉也安静下来。

    勇者起身，悄无声息，走至储藏室。剑安静地呆在剑鞘里面，它曾经伴随着他走过十七岁的雨夜，也和他闯过雨林和沼泽、山川与平原。勇者盯着它发了会呆，把它抽出来，熟悉的冰冷触感让他仿佛回到从前。但现在它的剑身已经不再光洁，染上了难以抹去的黑色和锈迹，只有偶尔才能看到银白色的一点光芒流转在其中。

    一墙之隔，魔王翻了个身，睁开了眼。他有些渴望肌肤的紧贴，当然目标对象仅限于勇者。

    当意识到这一点，魔王开始对自己进行一些反思。

    比如，他原本的计划是杀死勇者，把他的尸体挂在城门上，让魔物的浪潮重新席卷大陆。但很显然他并没有这种实力，旧部不知所踪，魔物重新化作他的躯体，给予他重生的机会。而他面对一个实力大损的勇者不仅没痛下杀手反而搂着他睡得很香。

    但这不能说明他变成了一个无害的救助者。

    勇者很好、很温和，宽容地接纳他的所有。他也很努力地在旅途中饰演自己的角色——无情的药水调制机器，法降的解构者、能在必须时填满勇者的生物、负责赶车交涉吃勇者做的饭的摆烂魔王。

    他还在如此想着，勇者走了回来。他在床边站了一会，把魔王的被子拉上来盖好，然后躺在床上。过了一会他睡着了，嘟囔着女神的名字。魔王没有睡意，只是静静看着对方的睡颜。

    他用魔物的眼睛看过勇者很多次。

    当年，军队已经推进到了人类的国都，兵临城下。魔王带着他即将完成任务的愉悦心情在宫殿里和塞蕾娜玩魔物棋，旁边放着将军出征前准备的藤蔓小饼干。但有个人类冲进了棋盘内，挥动着他的剑，血和组织溅在他的盔甲上。他是那声人类反攻开始的号角。魔王不知道他在跳入魔物群前用多少瓶药水又被叠加了多少层祝福，但他明白自己轻敌了。

    「战争」不只是棋盘上棋子的移动。在魔王之前，和古老巨龙的战争中烈焰毁灭了城市和收藏所有古籍的图书馆，为了解决异化的森林，至今许多人的尸首依然留存于阴影中，灵魂无法回到故乡。

    魔王诞生前的一个世纪，人们终于修复好自己的城市，在教会和王权的共同统治下生活，依靠学习来弥补和其他种族相比在天赋上的不足，依靠信仰和神明取得了联系。

    后来魔王出现了。

    最初祂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威胁，只是缩在自己毁灭的小镇里，魔物依然是餐桌上的美味和制作装备的成分。于是几个教会并没有将此列为特大事件，一个无隶属的偏远小镇，三千人，比起此前发生的事件都太渺小了。他们只是宣布了信息，交给冒险者的队伍解决。

    他们是魔王对于人类的最初印象——魔王很忠实地记录下他们死去的时刻。像是被附魔弓箭所穿透的从南方来的娇小弓箭手，死前还握着胸口项链盒对他发出诅咒。她并不能真正发出有效力的诅咒，所以魔王听听而已。又或者后来盛名一时的召唤师，和龙族契约，被藤蔓勒紧喉咙拖向死亡之河时，还挣扎着吐出字句，好像在喊特鲁米恩的名字。特鲁米恩表示他并不认识死者，于是魔王也懒得追究过往。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他的收藏库里多了项链盒和里面褪色的相片，多了龙的心脏标本，或许还能再多一个勇者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