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最后一个新年②（无） (第1/1页)

    没开灯的卧室里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也只能借着月光看见彼此模糊的轮廓。

    陆皓能听见窗外的风声，以及对方的呼吸声。

    “哥，我想，咱们搬走吧。”

    “诶？”他有点意外。

    “你知道吗，爸妈去世后的很多个夜里，我都会做梦，梦见那个下午。”与陆昀平常的语气不同，说这句话时他的语气很轻，似乎充满着一种疲惫。

    “我没想过你想离开。”

    “我累了。”

    陆皓没再说话，他感知到弟弟的脑袋窝在了他的肩膀处。

    过了一会儿，“先别睡，我的事儿还没说呢。”

    “嗯？”

    “我闯祸了你知道吗？陆昀。”

    “我欠了好多钱，我要死了。”

    “哦。”陆昀的脑袋还抵在他的颈窝里。

    哦。反应这么平淡的吗？

    “我欠了好多，撞了车我要赔十多万！”

    “那就还啊，拿拆迁款还啊。”陆昀打了个哈欠。

    “……”这下轮到他说不出话来了，是啊，拿拆迁款还啊，他本来不就想跟弟弟谈这个吗？

    “我没有别的意思。”心中的羞愧使他别过头去，虽然黑暗里弟弟根本看不见他的表情。

    “这个家对你我都很重要。”

    “我知道，我知道。”“可那都过去了不是吗？至少现在我还有哥哥你。”

    “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想给你惹出这种麻烦，如果我没撞车我们肯定还会有个家的……”他越说越激动，甚至哭了。

    陆昀伸出胳膊把哥哥搂在怀里，他能感到胸口被蹭上了凉凉的泪水。“你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我也给你惹过麻烦啊，我是你怎么教也教不明白的倒数第一。”

    陆皓哭得更厉害了。

    陆昀只是很有耐心地一直拍着他的背。

    不知道哄了多久，他睡着了。

    陆昀明天过生日了，腊月二十。

    虽然兜里陆皓目前暂时负资产，但给弟弟买个蛋糕的钱总归还是出得起的。

    而后去菜市场买了点菜打算给弟弟包顿饺子。跟弟弟不同，他很少吃饺子。他很多时候都在思考为什么逢年过节都要包饺子，他也理解不了饺子好吃在哪儿？不都是白面包rou馅吗，相比之下他更爱吃包子馅饼之类的。

    父母去世之后他负责起了家里的三餐，他以为再也不会吃饺子了。结果到了立冬、冬至等重要节气，他还是包起了饺子，只不过饺子都给弟弟吃了。

    他想了想，可能像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春节晚会一样，相比于好吃难吃，饺子所包含象征意义比它本身更加重要。

    “生日快乐！”

    “生日蛋糕，饺子，老一套啊。”陆昀见怪不怪了，用头发丝都能想到哥哥做什么。

    “老一套怎么了，就说你吃不吃吧。”

    “吃，当然吃。”陆昀夹起一个饺子，皮薄馅大，哥哥的手艺一年比一年进步，吃进嘴里唇齿留香。他朝哥哥比个大拇指，“就爱这一口！”

    跟弟弟吃完午饭，陆皓一人出了门。

    拦下一辆出租车，“你好，去城北公墓。”

    他坐在车上，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与大城市的日新月异不同，D市这座小城像困在了过去的时间里，10年前这座城市就是这样，而10年后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新变化。

    从城南到城北并没有花费很长时间，反正D市这座小城就这么大。他给了司机10块。

    在墓园里走了一会儿，他就找到了他想见的那块墓碑，墓碑上的照片是他mama。

    他看见墓碑下摆了一束白菊花，心想大概是mama以前的朋友送来的。

    拿出一束白玫瑰，跟菊花摆在了一起。

    他没告诉弟弟自己亲妈的祭日跟他的生日是同一天，因为觉得没有必要。有些糟心事还是他一个人知道就好。

    “妈我大概要搬家了，不能总来看你了。”他从兜里拿出一块手帕擦去了墓碑上的灰尘。

    “我现在也没什么出息，还欠了一屁股债，大概让你失望了。”

    “还好弟弟还不错，说不定以后变成大明星。”

    “不过你应该不会喜欢他。我原先也不喜欢他，可能没有他你就不会死。但是后来我真的什么都没了，我只有他了，他也只有我了。”

    陆昀的狗血剧《霸道师兄爱上我》，定于大年二十九晚八点播出。

    虽然是网播，虽然没有任何宣发，虽然制作方甚至陆昀自己都完全没对这部剧抱任何期望，但等到腊月二十九那天，陆皓还是早早打开视频软件，等待着播出。

    晚七点五十五分，app里终于刷新出了剧集分集信息。

    “陆昀来来来，有了有了。”

    “你可别看了，我怕土到你。”

    “我不怕，我五行缺土。”

    陆昀只好跟他一起挤在沙发上，欣赏起自己这部处女作。

    五毛钱特效的片头过后，好戏正式上演了。

    其实剧情无非是俗套的他爱她，她爱他，他有爱她。可陆皓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一开场，就是陆昀演得男二父母双亡的剧情。陆皓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而后很快恢复如常，他偷偷看了眼弟弟，陆昀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

    他暗暗松了口气。

    第一集在苦大仇深的剧情中结束了。不得不说虽然剧情俗套且狗血，但经典套路自有其经典的道理。即使服化粗糙，演员演技平平，陆皓居然还有点意犹未尽。

    窗外传来了放烟花的声音。陆昀跑过去推开窗，一股冷风灌进屋子里，二人不自觉裹紧了棉衣。

    两人凑在阳台边，看着夜空中绽放的五彩缤纷烟花，也许是寒风，也许是烟火的光，他们发现对方的脸都有点红红的，吐出的二氧化碳在空气中化为一团柔软的烟雾。

    老旧的小区空空荡荡，他们只能听见烟花炸开那一刻的声响，和自己在寒风中有力的心跳声。

    又一朵烟花绽放，他们的身躯在寒冷的夜里紧紧靠在一起。

    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