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花鸟莫深愁【代号鸢】_后事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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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事 (第2/2页)

受伤昏迷当晚请假离开,一晚未归。

    这封信里装着两张纸,字迹不同。信纸的其中一张是岐山特有的的一种生宣,可是写在上面的墨却是河内郡最常见的一类文墨。

    我举起他们,故意展示给傅融看。可是手抖得不停,两张纸的声音格外刺耳。

    “这上面什么董卓啊、起草、验收的话我看不明白。傅融,你自己来看。”

    我不晓得我的声音是怎样的嘶哑难听,傅融的头几乎埋进胸膛里,不肯抬头看我。

    “你不喜欢张合,从他进楼的第一天起你就不喜欢他。但是你没必要蠢到用这种方式让他去死。”

    傅融鼓起勇气抬头看我,目光却有些涣散。

    我看着他,满眼含泪。我想起这样含泪的眼睛,在榻前,在榻上,在雨夜里,在每一处。这样的一双眼睛,现在痛苦地凌迟着我。

    “司马懿,是你吧?”

    两张纸被我死死的攥在手里。我的手上被刺了穿骨一刀,我一用力,筋rou便在皮下崩开,剧痛走蛇一般在全身作乱,温热的血流顺着胳膊流到手上。

    那是我从来没有从傅融脸上看到过的崩溃绝望的神色。仿佛一瞬间什么都崩散在眼前,他慌张地甚至没有避开我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让我把他全部无助又痛苦的神情看尽。

    有一瞬间我不愿意再开口,可是惊雷一震,张合的影子赫然站在我身前。

    周遭所有的雨声,全都是厮杀的哀鸣。

    傅融无力地跪在我身前,他轻声的啜泣比每一道雷都刺耳。我不知道当时怎么了,短暂的眨眼之间,我想的全是最恶毒的话,用来狠狠地伤害他。这些话脱口的一刻我就已经懊悔,可是他们早就毒蛇一般缠住了他。

    “......在你的一生中从生到死,无人会一路相伴。只不过,在我的一生中我与谁并肩而立,我又为谁舍生入死......你,全然不知吗?”

    他的声音痛苦虚弱,正如同他身上的朱栾香气,淡而又淡,已经淡不可闻了。

    这句话,何尝不是纠缠了我的余生。

    我不愿意回忆起那些过往,生怕有一瞬的松动,让它乘隙而入。

    我一把扯下他的抹额,狠狠地抽在他脸上,太用力,太狠,以至于手痛的发麻。

    “......滚,滚回你的司马家,滚得越远越好......”

    因为我的声音和雷声一道响起,傅融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他哭着,扯着我的衣角,一遍遍问:“......什么?......什么?”

    我要忙着把张合的尸身寻回来。

    我在那些死人堆里一遍一遍地挖,膝盖跪的没有了知觉,两只手的指甲都碎了,我还是寻不到张合的尸身。

    直到我彻底失去知觉,被送回绣衣楼。再睁眼,阿蝉守在我床边,她对我说,曹cao派人送来了张合将军的尸首。

    张合躺在棺木里,我膝盖站不起来,就坐在边上看他。

    停灵那几晚的烛火格外的亮,眯起眼看来像一朵金黄灿烂的花苞。

    我再怎么想,都想不起当年他躺在棺里的模样。

    毕竟,一晃都十年了。

    那个孩子,我还想着他跟在我身后,粘着我的模样,鲜妍生动。

    我去挑那烛心,却被火烫了手。

    想想那年在官渡,却也被烧的狼狈不堪。袁长公子纵使天纵奇才,却逃不出官渡的大火。我看着他,看着他沉入弱水不得救。

    正如我对着孙伯符的棺椁,满堂的人只有报丧。

    我与曹cao中原两立,那日登基,里八华派了刺客来刺杀。

    利刃穿心。我看着春梦被擒,一面冷笑,一面脱下护心甲。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长进。”

    对于她的刺杀,我本不意外。可是她临死之前,诅咒一般地说出来当年张合之案。

    是她亲自找上张合,要他出兵。并且真真切切告诉他,楼主身边的副官,就是里八华的下任家主,随时可以杀了我。如果张合不从,现在带兵回救,也快不过傅融的手。

    这样的阳谋,为的就是傅融尽快与我离心,早日主持里八华。傅融他在绣衣楼太久,甚至三番两次阻止里八华的行动。鬼早就忘了自己是鬼。

    为了我,张合甘愿赴死,甘愿带兵,打一场一败涂地的仗。他只能如此提醒我,哪怕正合里八华之意。

    春梦临死前还嘲笑我。

    “享梦,握着你送给他的玉佩,在帐中坐了一夜,说了一夜的话。陛下想不想听一听?”

    “司马懿,现在稳坐家主,在曹cao身边尽心尽力,陛下看着,比之当年在绣衣楼何如啊?”

    傅融曾有无数次想要见我,我回他只有同一句话。

    “下至九泉,宁不相见。”

    傅融,这些年你过的生不如死。我比他自己还要清楚这份滋味。夜深人静之时,望着月亮,看着被月光照亮的空落的床榻。过去的所有都是剜心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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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融,你这些年不好过。

    张合留给我的花开过了几轮,依旧长得旺盛,可我早就风烛残年。这些年,我没等到统一的太平盛世。我与他熬着,已有二十余年未曾相见。

    这么多年,司马氏,或者说是司马懿,他在曹cao面前潜伏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一朝反扑。曹cao一死,司马氏迅速把握兵权,掌控朝政。

    我等不到结局的那一日。

    可是琴音飘渺,我却猛然从榻上惊醒。张合还睡在我的枕边。

    我看不真切,那个孩子却黏糊糊地凑过来,懵懂地问了一声:“殿下?”

    窗外,花阴成阵,莺声婉转,却是日上三竿了。

    “前些天我收着的一把好琴,叫‘子归’,你去替我找来,送给周都督。”我吩咐侍从。

    张合还困着,可见我要出去还是披衣起身跟着。

    门外傅融抓着账本,一脸不善地盯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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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他,释然一笑。二十余年未见,我险些忘了他的模样,可是转眼,恍如一梦。

    “笑什么,还没找你呢。”

    “傅融,你的两个儿子挺能干的。”

    傅融白了我一眼,显然对我的疯话早就习以为常。

    “你才有儿子,我有儿子,我能干这苦差事吗?”

    侍从抱着琴回来,我看了一眼,点点头:“嗯,就这把,去送给周都督。”

    我们都一愣,我歪着脑袋没来得及想半刻,傅融就替我纠正:“周中郎将。”

    那人走了,我方才如梦初醒般长叹一声。

    人生啊,终享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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