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哥不太喜欢弟 (第2/2页)


    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的是，刚出生的小孩不会太漂亮。

    所以当看到襁褓里的陆焰明皱巴巴红彤彤的样子时，我如遭雷击。心里那些温情漏气似的窜出体内，这么丑的东西居然是我弟，我吓死了。

    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太喜欢陆焰明。

    后来妈出院，陆焰明也被抱回家，慢慢的他长得好看些了，爸预测得没错，陆焰明综合了他和妈身上的所有优点。陆焰明眼睛很大，睫毛又长又密，躺在摇篮里咿咿呀呀的时候特别可爱，握住我手指的小手又软又暖和，像个小天使。爸妈抱他去公园炫耀，立刻被小区里的长辈们围着夸，一张小脸被揉揉捏捏，回家的时候总是兜里装满了糖，三个人的脸都红着，爸妈是乐的，陆焰明是被揉的。

    很肤浅的，因为陆焰明长得好看，我对他的印象慢慢好转。但好了没多久，又急速下降。

    因为陆焰明太黏我了。

    说来奇怪，陆焰明只粘我和奶奶。他是奶奶带大的，喜欢奶奶是理所当然，但他喜欢我就没有来由。陆焰明学会发音之后没事就爱喊“哥”，我觉得烦，跑来跑去躲他，陆焰明穿着纸尿裤跌跌撞撞追我，在这个过程中他慢慢发现四肢着地没有我两条腿移动得快，于是无师自通学会了走，接下来是跑。

    家就那么大，我躲也躲不掉，最后被他抓住，他高兴地对我伸手，我嫌沉，不爱抱他，可是看到他一双大眼睛亮亮的，又心软了，大发慈悲把他捞起来搂着，他高兴得咯咯笑，用软乎的小嘴巴亲我的脸，搂着我的脖子，然后安静下来，缩在我怀里，老老实实的，不吵也不闹。

    甚至我写作业的时候，陆焰明都会从我的胳膊底下探出头来，费劲地爬上我的膝盖，把自己塞进我怀里。夏天的时候我嫌热，总喊奶奶把他拿走，冬天的时候他像个小暖炉，虽然沉甸甸的，但又软又热，我就任他抱着了。

    用跟屁虫无法形容他对我的执着，陆焰明恨不得挂我腿上让我去哪都能带着他，实际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我六岁上小学的时候陆焰明在家门口抱着我的腿哇哇大哭，爸妈奶奶这两个警察加一个哨兵都控制不住他，楼道里回荡着这小子嘹亮的哭号，对门的秦叔以为怎么了，冲出门要来救他，结果就看到我生无可恋地努力提着校服裤子避免走光，迈不出家门一步。

    秦叔的儿子秦玉树比我大一岁，也要上学，最后我们合力演了场戏，妈和奶奶负责转移陆焰明的注意力，秦叔带着我赶紧走。等陆焰明回过神来，他哥我已经坐上秦叔的电动车扬长而去，秦玉树则转交由我爸护送，我们行事谨慎，搞得像在演无间道。

    我爸出门陆焰明是完全不管的，这让爸有点伤心。

    小学的感觉和幼儿园完全不一样，因此我一整天都很兴奋，没怎么想起陆焰明。等到放学回家，奶奶抱着陆焰明站在校门口等我，看到我，陆焰明窜天炮仗一样噌地从奶奶怀里蹦下来，哒哒哒就跑过来扑我膝盖。

    他长得可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有好多人发出感叹，停下来看这家伙。但是陆焰明只盯着我，冲我伸出双臂，完全不在乎自己引起的人流堵塞。

    我和他对视，他丝毫不动摇地保持着索取的姿势，最终我妥协，弯腰把他抱起来。

    得偿所愿之后，陆焰明才终于老实了。我抱着他走向奶奶，奶奶拍拍我的肩膀，我们一起往家走。

    陆焰明很少这么安静，我抱着他，他居然也不吭声，以前早就哥哥哥叫个不停了，因为我不经常抱他，偶尔抱一次他就像捡了宝贝一样高兴，总是兴奋得吱哇乱叫。过了一会我感觉衣领湿了，才发现陆焰明缩在我怀里悄悄哭，小脸憋得泛红。他好像怕得抖，紧紧抓着我的衣服，但是没有哭出声，被我发现之后又赶忙把脸往我胸口藏，不让我看他的脸。

    我不知道他是闹哪出戏，奶奶哎呀了一声，她说今早我走了之后陆焰明哭得撕心裂肺，她哄陆焰明不哭了哥哥才会回来，这才勉强说服这小祖宗。

    原来陆焰明这天下第一哭包破天荒地憋了一天没再哭，看到我，实在忍不住泪了，一边不想被发现，一边又想我抱着他，最后只能自欺欺人，躲我怀里哭。

    对于两岁的陆焰明而言，我们住的小区几乎可以算是他意识中的整个世界，我、奶奶、爸爸mama是这个世界的主要人物，他小小的脑袋里还没有学校的概念，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离开家一整天，去那么远的地方，更搞不懂我回家和他不哭之间的联系到底是什么，他不明白，只能听奶奶的话。

    为了让我回来，陆焰明做出了他整整两年人生中的第一次努力——学会忍耐。

    我很好奇，忍不住问奶奶我以前是不是也像陆焰明一样粘人又爱哭，奶奶连连摇头，说我小时候不喜欢被人抱，也不哭，是个有点神奇的孩子。而且我小时候很倔强，有想要的东西会一定会得到。

    她记得以前我不知道为什么看中了电视遥控器，紧紧握着不肯松手，爸想换台，跟我要遥控器，我不理他，爸作势来抢，发现不动真格的居然掰不开我的手指。我没哭没闹，拼尽全力死死抓着那个遥控器，憋得脸通红，谁劝也不听。

    因为怕伤到我，爸没法硬抢，最后他只能看了两小时动物科普纪录片，等纪录片放完，我才放下遥控器了。爸惊奇地问我原来是在看纪录片？我很高傲地不理他，摇摇晃晃爬走了。

    这件事我完全没有印象，但听完还是脸红。奶奶笑着说不记得很正常，以后焰明也不会记得现在的事，因为现在太小了，记不住的。

    我听后立刻说不行，这么丢人的事情他怎么能忘呢，我要替他都记住。

    做哥哥就这一点好，他记不住的糗事我如数家珍。于是我对陆焰明越发关注起来，这使他很高兴，虽然他哥我不怀好意，但是他向来不记我的仇，只要我看着他，他就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