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唯一承受恶果的人 (第1/1页)

    当初许前川没少给贺星池点外卖，自然也知道他家的地址，而且精确到了具体的楼号和房号。

    那天晚上家门被砸得震天响，是贺星池的父亲去开的门。房门刚一打开，外面四个人就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大声吼道：“贺星池是住这里吗？把贺星池给我叫出来！”

    贺父又惊讶又疑惑，不知道自家儿子在外面闯下了什么大祸，忙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坐下慢慢说。”

    许父冷笑道：“怎么回事？你儿子这个心理变态，把我儿子给害惨了！”

    这话一出，贺父贺母同时都惊呆了。贺星池在房间里听到了动静，心知不妙，赶紧冲到了客厅里。许前川一看见他，立刻就伸手一指，控诉道：“就是他！就是这个人sao扰我，污蔑我！”

    贺星池一瞬间也搞不懂状况了，不明白这个混账怎么会反而来指责他。sao扰？污蔑？这又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他听到了此生所见的最荒谬可笑的言词。许前川竟把之前对贺星池所献过的殷勤一一复述了出来——但是调换了身份，变成贺星池这个同性恋对他死缠烂打，而他一直不为所动。直到不久前，他遇到了不错的相亲对象，打算进一步交往。贺星池知道之后被嫉妒冲昏了头，竟然向女方散布谣言，谎称他们俩是一对，不光搅黄了他的恋情，更是对他的名誉造成了极大影响。

    贺星池听到这番颠倒黑白的言论，终于明白了他的意图——这个混账是要把他犯下的过错，统统扭曲成他所受的冤屈。

    他必须要在父母与外人的眼中做个清清白白的直男，所以贺星池必须要成为那个sao扰他、污蔑他的心理变态。

    贺星池哪里受得了被泼这种脏水，暴怒地反驳许前川的谎言。可是他失策了。许前川因为亲自做过那些追求的事，复述出来时充满了真实的细节，让人一听就不似作伪。而贺星池因为删掉了许前川的微信，所有聊天记录都已清空，之前又在愤怒中把他送的礼物全部丢掉了，这时候除了一张嘴，根本拿不出任何实质的证据。

    所有人都先入为主地相信了许前川的鬼话。他的父亲破口大骂，他的母亲撒泼打滚，他的jiejie高声指责，场面乱成一团。而他自己拿出一副受尽委屈的嘴脸，质问贺星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仿佛真是一个无辜可怜的受害者。

    演得太真了，不光是他本人，连他的家人也成了同台的演员，让这出闹剧更加充满信服力，以至于最后连贺父贺母都信以为真。

    贺父气得暴跳如雷，又自觉丢了大脸，迫切在外人面前展示一个严父的管教，拎起茶几上的果盘就往儿子脑袋上砸，骂道：“家里怎么就出了你这种不男不女的变态！自己不要脸，还去祸害别人！不知廉耻的玩意儿！”

    贺母也痛心疾首道：“你什么时候沾染上了这种毛病？竟然还干得出这么下作的事！你太让我失望了！”

    鲜血从贺星池的额头上缓慢流淌下来，他辩驳的力气已经耗尽，在周围每一个人的激烈谩骂中，木然地掉着眼泪。

    他自觉没有做错任何事，却成为了那个唯一承受恶果的人。

    许前川一家人发泄完了情绪，甩手走人了。在离开之前，许前川又回头最后看了贺星池一眼，但贺星池没有抬头，鲜血和眼泪糊住了他的眼睛，他已经无力再细究那个人是否怀有愧疚和不忍。他忍着疼痛，艰涩地开口试图再解释几句，却被父亲恶狠狠地打断了：“滚出去！全家人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你别叫我爸，以后我就当你死了，再也没有这个儿子了！”

    贺星池硬着脾气再不低头，立刻回房间收拾了东西，在深夜的冷风中离开了家。

    那是除夕的前两天，在一片喜迎新春的欢乐氛围中，他孤零零地回到了学校宿舍。

    他想不通，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委屈到愤怒，又失望到悲伤。

    他虽然之前没跟家里出柜，但对朋友和同学从不刻意隐瞒自己的性取向，也没有因此受到过什么歧视，以至于他只把这当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么的稀松平常，那么的不足挂齿。

    但是他现在才突然发现，不是的。

    曾经把他捧在手心里的前男友，为了避免暴露性取向，可以转头用毒牙撕咬他。而从小对他疼爱备至的亲生父母，在知道了他的性取向后，可以毫不留情地把他逐出家门。

    亲情，爱情，到头来竟是这样不堪一击吗？他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只因坚持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

    “贺星池，你能不能现实一点！”他想起了当初许前川对他说的那句话。

    现在他知道了，原来这就是现实。

    除夕之夜，街上到处冷冷清清，他在一个难得营业的小餐馆里买醉，没有收到来自父母的任何问候与关心。将近零点时，大量的新年祝福开始涌进手机里，其中也有谭谷发来的一条，看着很像复制粘贴的群发模板。

    真想他啊，想念他礼貌客气的微笑，想念当初朝夕相处的日子，想念他们无忧无虑的、尚不知何为现实的年少时光。

    他忍不住回复了谭谷：你还好吗？

    谭谷也很快回复了：还行，你呢？

    他打了几个字，又删除了，最后还是选择了诚实：不好。

    谭谷却回道：怎么会，我一直觉得你是最好的。

    他看着屏幕上那短短的一行字，泪水无可抑制地喷涌而出。在这个凄冷的冬夜里，他捧着手机又哭又笑。好像一切都还不是太糟糕，他又得到了些许撑下去的勇气。

    不过，贺星池没有把这个插曲告诉谭麦。

    “没过几天，那个跟他相亲过的姑娘又联系我，说从介绍人那里听到了另一个说法，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贺星池玩弄着手里的汤勺，继续说道，“然后我在宿舍里翻箱倒柜，找出来一张卡片，是那个王八蛋以前给我送花时夹在里面的。当初我觉得他挺有心，就没扔掉。上面写了几句rou麻的情话，落款留了他的名字。我把卡片拍下来发给那姑娘看，她一看就知道是那个王八蛋在撒谎，又跟我道谢了一次。”

    说完自嘲地笑了笑：“真没想到，最后唯一相信我的，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谭麦问：“那个王八蛋后来怎么样了，真去结婚了吗？”

    “不知道，再也没有联系了。”贺星池耸了耸肩，“那个姑娘说她又去找介绍人闹了一顿，估计最后还是没能继续瞒下去吧。”

    贺星池看着谭麦，弯起一对笑眼，轻佻地提醒着他、敲打着他：“所以你看到了？这就是搞同性恋的下场。”

    谭麦却握住了他的手，认真说道：“那个时候，我要是能陪在你身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