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没热水就可以 (第1/1页)

    上午的课结束后，钟名和丁律带着电脑和课本回到421，还没掏出钥匙打开门，屋子里面已经传来一阵笑声。

    他们这间宿舍是个标准的上床下桌四人寝，已经大三的年纪，平时如果不是第二天有早八，宿舍里四人同时住在宿舍的可能性不算大。阮平和女朋友谈了两年恋爱，大三一开学就收拾收拾东西，在地铁站旁边的一处房子同起了居。丁律在宿舍住得自在，加之在外租房超出了他的预算，自然也就从未考虑过搬出宿舍。庄谨和钟名境况相似，都是早就在学校附近买了处房子，如今在421，也算是可住可不住的。

    钟名隐约听到庄谨透露出自己不日就要搬出去的迹象，他在国内驰名的一家传媒公司找到了份实习，搬出去住对他的通勤和工作都是个更好的选择。钟名想了想自己大二就开始筹备的项目，内心也默默在两个居住地之间做出了选择。

    直到隔壁宿舍突然来了个人，敲了几下421的门。

    那天是钟名给他开的门，门外站着一个看着有些纤细的少年，钟名倚在门框上，静静打量着这个人的脸——眼头偏圆，眼尾又尖，偏生是收着往上翘，好像光盯着人看就已经有了三分媚意。鼻子小巧，下巴也偏尖。整个人都是往着一副精细的工笔画的方向长的。面前人一只手攥了攥白T恤的衣角，似乎是有些紧张，一时半会没说话。钟名环着臂，不想问他话，索性也就注视着他，用视线等他主动开口。

    “你好，我是隔壁宿舍美术专业的纪棠，”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等待钟名的反应，钟名看到他抬头看向自己，恰到好处地挑了下眉。纪棠像是被他细微的动作给鼓励到了，接着说到：

    “前几天我们宿舍突然停水了，谢谢你们宿舍当时能让我在这里洗澡。这个，这是给你们宿舍的蛋糕。”

    钟名这才看到他手里还拎着个黑色的榛子巧克力蛋糕。

    他几乎是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本来打算让他拿回去自己吃，一点热水不值得他专门买来这样一个蛋糕来偿还人情。想了想还是侧过身子，让他进来和宿舍其他三个人打个照面，正好阮平、丁律和庄谨三个人都在，纪棠来送一次蛋糕，不管他们收不收，起码得看到人家的真心。

    阮平戴着耳机打着游戏，听到有人来也转了下头招了下手，表示自己的友好与欢迎；丁律在写一份上周老师布置的英语作业，却也看了过来，寒暄了两句，叫纪棠不用把一点热水放在心上；庄谨正好从阳台进屋，看到他拎着个精致的蛋糕的样子，笑了一下，走了过来：

    “纪同学太客气了，互帮互助本来就是应该的。再说了，没准哪天我们宿舍也要去你们那儿蹭热水呢。”

    钟名同样走过来，开口的一句话却不是客套，而是直白到近乎冒犯的询问：

    “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哎，之家，”阮平正好结束一局对局，这下摘下耳机坐在懒人椅上挥斥方遒，“一看你平日就不关心校园八卦。你不知道隔壁宿舍一直都是混宿吗，420早就有个哥们儿在申请转专业了，从大一到去年，申请就没停过。结果因为学校这个离谱的转专业限制，人家一气之下退学回去重读了。这不就空出来个床位迎接我们小纪了吗？”

    他自来熟，加上遇到陌生人总是更加热情，这么会的功夫小纪已经叫上了。纪棠红着脸低着头，也不反驳他，似乎也同样不好奇这个宿舍为什么有个人会叫“之家”。

    钟名点点头，没管有没有人看见，同样没反驳他说自己“不关心校园八卦”这件事。他站在庄谨旁边，自动思考起一个热水澡换来一个价格不菲的蛋糕的可能性。纪棠这个人看上去就有股含着娇媚青涩的天真，可他并不认为他这么投桃报李不是因为自己别有用心。

    庄谨继续笑着，温声和他客套：“纪棠同学，这蛋糕你还是拿回去吧，看上去就这么好吃的蛋糕，为什么不留着自己吃呢？”

    “你也觉得它看上去就很好吃吗？”

    纪棠直勾勾看着他，像是没听懂他嘴里的拒绝，回应的是关于蛋糕口味的一句询问。

    在场所有人，包括钟名都不禁愣了下，像是没意识到纪棠的重点竟然会落在这个地方。钟名几乎是下意识为这个口味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最后在庄谨“是啊，你真的很会选蛋糕”的赞美下，纪棠更坚定了今天要送出这个蛋糕的决心。钟名端起桌边的水杯，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手拿着手机，走马观花地快速划过一条条短信。从他的视角可以看到庄谨最终接下了这个蛋糕，礼貌向他道了谢，纪棠又低下了头，钟名的眼睛看不到他的神情。

    最后蛋糕还是留下了，钟名站在靠近门的桌边，顺水楼台地跟着纪棠，送他到门口，好像这宿舍只有他理所应当这么做。出宿舍门短短几步路，纪棠却在瞬间红了脸，烧了耳朵。钟名忽然感觉有股热气透过他的皮肤往自己的眼睛上打，他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转头先看了一圈自己的室友，见几位室友同样好奇地看着他们二人，面上虽不显，内心却升起一股诡异的心虚与快乐。

    送纪棠到门口，钟名掩上门，权当等他是否还有什么告别的话。

    又是攥了攥衣角，钟名不动声色地观察起他这个小习惯。纪棠低着头，露出一段脆弱的脖颈，规规矩矩站在他面前。钟名没催他，见他良久没开口，却也没抱他会说些什么的希望。他手里还端着自己从屋子里带出来的水杯，杯子里的水已经不太热了，刚才在想就算纪棠没有住在他们隔壁，自己又怎么会对他没有印象。纪棠倒好像没对自己的隔壁就住着明大出了名的一株高岭之花感到惊奇，只是突然抬头看他，从钟名这个高度几乎能看到他眼底的一丝可怜：

    “我明天，我明天还能再来吗？”

    “明天吗？”钟名想了想自己的搬家安排，低着头，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他，纪棠没来由地在他身边感受到一阵压迫感与紧张，却听到他似笑非笑的一句话：

    “没有热水的话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