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密云不雨(一)： (第1/2页)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此乃事之徵兆，而徵兆来自於因果，人未知因果，遑论福祸。

    眼下许多人，盲目崇信於鬼神，对异象执着膜拜，汲汲营营於求卦问卜，深陷其中、沉迷不已，殊不知“神”何曾降下过意旨，所有的神谕，多为人言，部分是劝人为善的嘉勉之语，更多是欺矫诈骗的虚妄之辞。

    或许，面对人生无异於治学，看待徵兆最好的方式，亦是博学、审问、慎思、明辨，一切静待风生水起，再图提升JiNg进。

    船离西埔港，出了诏安湾，这是一官第一次登船入海，他就此展开了他的首航。

    一官从小在海边长大，当然知道海的广阔，但当船离港之後，他才真正了解广阔的意义，与这意义所带来的内心冲击。

    一官站在船首，身子就紧紧贴在那船缘上，一脸木然，因为他正压抑着两种情绪的纠缠：一是就将奔赴自己心中，从小g勒的那段冒险旅程，心底难免汹涌澎湃；另一方面，面对眼前的波澜壮阔，有些不由分说的怯然，毕竟在如此浩瀚汪洋之前，没有人能不认识到，自己的卑微与渺小，没有人能不感觉到，对未来、对前程的不确定与茫然。

    一官默默拿出，父亲所给的航海罗盘，来试试在这苍茫大海之上，它如何始终指引着方向。

    罗盘显示，船一路向南，偶尔偏南南西。

    对罗盘仔细研究了一番，一官猛一抬头，赫然发现在这航道上，他们不是唯一的船，除了一起从东山岛出海的船只外，他还看见许多不知从何处出海的船，南来北往如候鸟般结队而行，数目竟多不胜数。

    一官不禁感叹，不是说“片板不得入海”吗？原来那些至高无上的金科玉律，在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利益诱惑下，只能沦为一种摆设、一则笑话，终将成为千古流传的荒谬典范。

    日已西倾，之前的一片无边湛蓝，左舷已渐漆黑，右舷天际却染成一片红h。

    海风逐浪，浪一b0b0拍击船身，船在一次次破浪前行中，划开海面，绽出朵朵浪花。浪花，亦如所有的花，花开、花谢、花落下，最後归於大海，周而复始、重复不断。

    似火的红，也渐渐暗了下来，视线所及终归於漆黑一片，只剩下浪声依旧，激荡耳际，久久不肯归於平静。

    有谁能知道，在一切归於黑暗之後，在光明重新降临大海之时，为人们带来的将会是惊喜？抑或惊吓？

    答案，当然亦不可知，因为命运亦如大海，善变且无情，总在人们以为可以放心时，早又已筹谋了紧接而来的另一场风波，让人猝不及防地感叹，世事无常。

    船老大唤着一官：「小兄弟，海上夜风凉，还是回舱里躲躲吧！」

    一官谢了声，便钻进舱里，此时他发现小蛮脸sE极差，还不断作恶，他急问：「怎麽了？」

    小蛮不说话，只是一把抓住他，紧紧将他抱住。

    一官心头一紧，急问:「你不会是中毒了吧？」

    小蛮好气又好笑，用虚弱的声音说：「是中毒就好了，没我解不了的毒，这是晕船。」

    一官之前听说过这档事，也从两位师父那，听了许多因晕船而发生的趣事，只是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状况，能让活泼如小蛮，都变成这副可怜模样。

    片刻之後，小蛮真中毒了！

    而且这毒，是她自己下的。

    在一官建议下，她决定让自己昏迷，因为唯有这样，才能不再受晕船之苦。

    在昏迷之前，小蛮再三警告一官，三个时辰後她自然会醒，所以不到X命攸关之际，不准用她在白埕村里教的方法，让她醒来。

    一官玩笑说：「船上找布不容易，他会直接尿在她脸上。」

    不过，这终究是个玩笑，在小蛮睡去後，一官与船老大借了两床被褥，将小蛮紧紧包了起来，如此一来可保暖，二来可防撞，毕竟海上颠簸，他们又委身在拥挤的货舱里。

    不过，一官可待不住，兴奋让他睡意全无，在安顿好小蛮後，他便开始在船上四处乱逛，船上的一切对他而言全是新鲜有趣。

    不过，与其说是船有趣，其实他更觉得真正有趣的是人，在这瞎灯黑火的大夜里，他想找几个清醒的人，来与他说说那些海上的事，他总觉得在海上拚搏的人，总会有许许多多说不完的故事。

    首先，一官在船尾，找到了第一个清醒的人，一个异常魁武之人。

    一官身形算高大，但此人却足足b他还高一个头，此人正掌着此船的大舵，一官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掌舵手，他礼貌上去问：「请问贵姓，不知怎麽称呼？」

    那人瞪了一官一眼，一挥手高声近乎於咆啸道：「我叫庄海，在海上讨生活，不要来虚伪那套！」

    一官被这气势给震撼住了，更客气唤道：「原来是庄爷呀！」

    「别，别，我就b你大不了几岁，不敢称爷，叫老哥就行！」庄海毫不留情面，一口拒绝了一官的奉承。

    一官於是改口：「海哥哪里人？听口音不是闽南的。」

    「什麽哪里人，在海上讨生活，别问这种不着调的问题，你问我哪里人，我还想问你，我该算是哪里人？」庄海不客气说着。

    一官不知自己问错了什麽，只能陪着笑脸。

    庄海见一官还算和善，也就进一步解释：「我祖上本是泉州人，你说算不算是闽南？」

    一官一听高兴道:「原来是老乡，我也是泉州人。」

    「不消你说，我听出来了。」庄海直言回道：「但其实并不能算是同乡，我五代之前的祖上，跟随三宝爷＊下西洋，回程时发生了点意外，被留在了三佛奇＊这地方，久了也就在那生活下来。」

    「到了三世祖时，为避战乱举家又迁到了淡马锡＊，在那里帮着红毛做事；而到了我父亲时，另一群红毛又把我们赶到了占城＊，在那他与当地nV人生下了我。

    我打小就没有娘，跟着阿爹跑船四海为家，你问我是哪里人，我也想告诉你，只是我当真也不知道。」

    一官有点过意不去，他不知这算不算是伤心事，可一时间也不知说什麽好。

    就在此时，头顶一个圆洞传来喊声，叫道：「阿海，左满舵！」一官看着有趣，原来头顶上有一洞，以管相通，船老大可以从上面直接指挥。

    一官想着有趣，那洞中又传来喊声道：「阿海，别跟那小子罗嗦，让他上来，我有话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