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潜龙惊蛰(四)： (第2/2页)

吗？难道我还有另一个舅舅，为什麽之前都没听说？」

    郑绍祖摇摇头，接着说：「你母亲的祖父，在隆庆年间，是泉州一带知名的海商，富贾一方。

    後来，朝廷又禁了海，他便返乡安身不再出海，并希望子孙能够以书香传家，并参加科举晋身仕途，所以从你外公起，便营造此种环境，以此门风传家。」

    「到了你母亲这代，你大舅却依然热衷於海上冒险，一心想要出去闯荡，想要与他的祖辈一样，纵横四海。

    你的外祖父一气之下，便将你大舅逐出了家门，不认这个儿子。

    而你大舅也是y脾气，没留一句话，也就负气出走了。」

    「之後的事，便如你所知，在你外公Si後，你二舅继承了家业，却因好赌成X，最後被恶徒殴Si在赌坊里，老h家也就从此没落。

    你母亲还在时，为顾念她的心情，家里都不敢谈及此事，她只要想起这些，就还是忍不住伤心，这让她一直郁郁寡欢，或许走得早，也与这脱不了关系。」

    一官寻思如此甚好，正烦恼离开家乡自己无人相识，若有个舅舅在必要时指引条明道，实在算是意外之喜，於是便问：「舅父叫什麽名？如今在哪里？」

    「你大舅叫h程，早些年你母亲还在时来过信，说他去了香山澳＊

    。」郑绍祖边说边拿出两封信，先一封说：「这是你舅的来信。」再拿另一封说：「这是我写的，请他多帮忙照顾你，他怎麽也该还记得我这个妹婿才是！」

    一官接过两封信看了看，口中念着信封上写着的“香山澳”？这是个他不知道的地方，思索着之前的故事，似乎没有出现过这个地方。

    郑绍祖知道一官不知道这地方，便说明道：「香山澳在岭南，在广州南方不远处，你沿着海岸南下，穿过漳州、cHa0州、惠州，之後渡过粤江，便到广州城南一叫香山的地方，而香山澳便是香山外一沙洲，听说是朝廷借给红毛之地，之前蔡善继大人再来泉州前，便是香山知县，听他说起过那里一些事，是个龙蛇杂处不简单的地方。」

    听父亲这麽说，一官心里犯嘀咕，自从自己用石头扔过这蔡大人後，好像自己什麽事都与他有关。

    不过可喜的是，香山澳离广州不远，小菊说她会去广州，若自己在那真遇上困难，可以就近求助，另外又说是红毛聚集之地，这让他脑海里浮现出另一地方，就是双屿岛。

    双屿岛在被呆头的朱纨给毁了後，红毛如今又聚集在了香山澳，他之前听狐狸师父说起，在双屿岛那些欢乐的时光，为此即使父亲说那龙蛇杂处，也让一官心生向往，决心要去一访，於是将两封信收进怀中，大声回说道：「好，我会去香山澳找舅舅的。」说话时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郑绍祖见一官心急样，便开口说：「等等，等会，当初收到你舅来信时，你母亲要我托人去打听，看你舅在那过得好不好，所以有些消息让你知道，这样你会b较容易找到他。」

    一官想想也是，那岛上少不得也有几千号人，若不多知道些，光有个名字想找人，怕也不容易，於是接着问：「舅在那好不好？」

    「这话说来，也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郑绍祖想了想说：「那时你舅混得还不错，虽算不上什麽大海商，但拥有了自己几条船，和红毛与东瀛人都做生意。不过，知道他叫h程的人不多。」

    一官一听心想，好险母亲之前，有心去关心这个哥哥，否则自己到了那，岂不是也找不到人，於是便追问道：「舅在那不叫h程，那叫什麽？」

    「不知是他的化名，还是人家给取的浑号，大夥好像管他叫“h鳝”。」

    「h鳝？」一官问：「为什麽叫h鳝？」

    「这不清楚！」郑绍祖摇头，并解释道：「出海之人，为怕连累家小，多不用本名，但也可能是江湖中人，给他取的浑号。」

    这一官能够理解，就像师父叫海狐狸一样，也是个浑号，只是一官不解，接着追问：「为什麽会是“h鳝”呢？」

    郑绍祖有点讳言，不过还是说道：「h鳝是种滑不溜丢的鱼，听说他在那里，为人圆融，处事周到，叫作h鳝多少带点讥讽味道，大概是说他太过圆滑。」

    一官不太明白，追问：「舅舅是个圆滑的人吗？」

    「不能这麽说！」郑绍祖摇头说道：「他在泉州时，我认识的他就是头倔驴，否则也不会和自己父亲闹翻，一走了之。

    但他离家後，孤身一人走南闯北，到哪都是举目无亲，做什麽也都无依无靠，为了生存，为了能做成生意，难免姿态要放低些，身段要软点。

    你出门在外也是一样，不要逞强，不要任X，要学会有时自己吃点亏，让别人占点便宜，这样日子会好过点，事情也会处理得更顺利一些。」

    听着父亲的话，一官感受到现实带来的压力与无奈，他想着父亲奔波在外，穿梭於那些达官贵人之间，是不是也是抱着同样的心态。为了让自己好过些，让事情顺利点，就必须放弃掉自己的坚持，委屈以求生存。

    一官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必须独自去面对这些事情，便点头肯定回答道：「会的，我知道，一切都会小心！」

    此时，天已大明，路上已开始有旅人穿行，也有饥民开始乞讨觅食，郑绍祖起身对一官说：「天亮了，你该出发了，之後别赶夜路，别贪快，万事不如平安重要。」

    此时一官才明白，原来父亲是担心自己走夜路不安全，才在这里要等到天亮，才让自己出发，他感受到了父亲对自己的关Ai，虽然父亲从未说出口，但他如今已能真切感受到，他说着：「会的，我会的！」

    离别的气氛太让人伤感，一官低下了头，不想让父亲看见他已红了的眼眶，只小声说了句：「那我走了。」

    之後转身，拿起行当，一官迈开步伐，便往漳州方向出发。

    一官走到三五步外，郑绍祖最後交代着：「到了你舅那，托人稍个信回来，让你娘好放心。」

    一官回了声：「好，我知道了！」

    一官始终没有回头，因为他不敢，他深怕看到父亲的面容与身影，会让自己再犹豫迟疑，语声未落，他加大步子，加快步伐，一路向南。

    没有回头，没有停下步伐，一官举起手挥了挥，他知道父亲一定还注视着自己，这是他对父亲、对故乡的最後道别，下次再相见，已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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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山澳：今澳门之古称，其他如濠镜澳、濠江、莲岛、梳打埠、妈阁也皆是其古称，且因妈阁的称呼，所以葡萄牙人初到此地唤为MACAU，後又音译回中文为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