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韭叶青青 (第2/2页)

们就能吃一个啊，你也摘一个呗。”凌霄既舍不得这个西红柿，又不好意思吃独食，进退两难哪。

    崔骃骐笑了：“加菜只能选一个，这个算偷吃的。”

    凌霄越发珍惜，随后陡然瞪大眼睛：“不对啊？这加菜的菜，是谁种的？”

    “大家都搭把手来着，不过主要是我在侍弄。”崔骃骐边用水瓢浇水边说。

    “cao，艾尔肯也太不要脸了吧，给你的奖励，不仅是你自己种的，还得你自己做，最后加的菜，那还得大家一起吃吧？”凌霄顿时打抱不平起来。

    崔骃骐无所谓地笑了：“嗐，这不就是找个由头让大家见点儿绿色吗，在狼牙峰想吃rou容易，想吃点蔬菜太难了。”

    “不过啊，哨所里往常的加餐，其实还是加rou多，大家还是比较爱吃rou，这不是你来了么，看你爱吃菜，哨长让我今天加个青菜。”崔骃骐无意中就出卖了艾尔肯。

    “算他有良心。”凌霄咬着西红柿，都不舍得吃完，边翻白眼边吐槽艾尔肯，“那我也不记他人情，我记你的，要不是这菜种这么好，上哪儿加菜去。”

    “老崔，真没想到你这么会种菜，你好厉害啊！”凌霄佩服得都要星星眼了。

    崔骃骐一边照看着那些蔬菜，一边不以为意地说：“我这哪算会种菜啊，从小跟着家里干活，干多了就会了，在家里我爹娘天天数落我手笨，我是我们家里干活最慢的。”

    “可我已经觉得很好很好了！”凌霄认真地夸奖道。

    崔骃骐却仍是受之有愧似的，不肯接受这样的夸奖：“会种菜算什么，又没什么用，我爹娘常说我就是个当农民的命，要不是当兵啊，这辈子都没个出路的。”

    “当农民怎么了，工农最光荣，你爹妈怎么还阶级歧视呢！”凌霄这就不同意了，“我觉得你做得很好啊，你又细心又耐心，做什么肯定都能做得很好。”

    “你太看得起我了，其实我做什么都不太行。”崔骃骐垂下手，蹲在那儿看着面前的西红柿秧，“我干什么都是不上不下的，从来没有出过头，我们家的兄弟姐妹里，也是我最没本事，干活不行，学习不行，就连当兵我都不如我哥。”

    “其实我好羡慕你这样的人，听说你在学校里一直是第一，特别优秀，又拿奖又拿证书的，真厉害。”崔骃骐羡慕地看着凌霄，凌霄的经历，是他从没体验过的。

    “怎么能这么说呢，每个人都有擅长的事，我学习在行，种菜就不行啊，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你肯定也有你的长处。”凌霄安慰他道。

    崔骃骐低头笑了笑：“可长处和长处也是不一样的，说学习好，很多人都会羡慕，说种菜好……”

    他的手揉捏着面前的西红柿的叶子，眼神里有一丝黯然。

    凌霄嘴唇动了动，他本想说“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总会发现自己的长处”，但他马上就意识到，这种白开水似的心灵鸡汤，对于崔骃骐来说，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其实，有的人注定就是不够优秀的，有的人就是很平庸。”凌霄看着崔骃骐认真地说。

    崔骃骐有些诧异，他还以为凌霄会继续安慰他，但凌霄能说出这么诚恳的话，反倒比那些看似安慰，实则屁用没有的话要诚恳得多，他轻笑了一声：“是吧。”

    “真正优秀的人太少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羡慕的人，都有自己觉得比不上的人，都有自己想成为的人，包括我也是。我无论做得多好，在我父母眼里都还不够好，他们希望我成为世界第一才好，可我知道我做不到，现在的成绩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真的已经拼尽全力了。但我只是在我的年级里比较优秀罢了，跟往届真正的妖孽相比，我还差得很多，就算和乌苏里的阿白比，那么年轻的五级向导，我就比不上，再多的证书我也比不上，而对我的父母来说，他们只会跟我说，为什么你不是五级。”凌霄平静地说。

    崔骃骐听得愣住了，这说话的方式，他太熟悉了。

    “但我后来也学会不去想这些了，都说当人学会接受自己的平庸的时候，他就真正长大了，我就是接受了自己的平庸。”凌霄坦然地说道，“有些事我就是做不到，把我逼死我也不能马上变成五级，我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尽最大努力了。我说我做不到，不是我放弃了，也不是我懒，我没上进心，我不努力，我只是看到了自己的极限。我在自己能做到的程度里，尽最大努力去做了，我觉得这就够了，谁也没资格来指责我不够好，谁也没资格嘲笑我平庸。”

    “只是单纯地活着，就已经很累很辛苦了，我们还这么努力，当父母的凭什么不满意，我觉得他们只是把对自己平庸的不甘心压到我们身上罢了。”凌霄把手放到崔骃骐身上，“你说你感觉你不如你的兄弟姐妹，他们没有全都来当兵吧？他们没有全都到边防来吧？你作为一个哨兵，在最艰苦最危险的狼牙峰坚持了这么久，到哪儿不说你是北疆卫士，到哪儿不说你是边防英雄，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坚持了这么久，为什么觉得自己不好呢？”

    “你还在狼牙峰种了这么多的菜，这里这么冷，能种出菜来多不容易啊，我看它们长得这么好，就知道你有多费心，你让狼牙峰上多了一抹绿，这多厉害啊！这不只是种了菜，这是在好好生活，用心地活着，只要用心活着，每个人都是最优秀的，在你的生活里，你就是最棒的你。”凌霄抿着嘴唇，盯着崔骃骐，认真点了点头。

    “听你这么说，感觉自己还挺了不起的。”崔骃骐偏过头，挠了挠自己的鬓角，吸了吸自己的鼻子。

    “为了‘最好’而活着，本来就是最没有意义的，无论好坏，生活都是自己的，是苦是乐，这辈子只有自己知道，替别人活着，一辈子都不会快乐的。”凌霄很是坚定地说。

    崔骃骐也点了点头，他对凌霄不禁好奇起来：“你明明年纪不大，怎么看事情这么通透呢？”

    “你以为我当第一、拿证书挺厉害的，只有我自己知道，如果想一直拔尖儿压力有多大，有时候我也想不那么努力，不那么厉害，我也想不那么累。”凌霄叹了口气，随后他看着崔骃骐，压低声音，“偷偷告诉你，虽然参谋长老说我多优秀，说我来到狼牙峰是被特地要过来的，其实我选择狼牙峰，也是实在受不了我爸妈了，我到了这么远的地方，他们就管不着我了，而且狼牙峰就我一个向导，总不用继续当第一了吧。”

    崔骃骐满脸不信地笑了：“我还以为你就是那种喜欢争强好胜的人呢。”

    “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我的争强好胜，究竟是天生的性格，还是父母逼出来的，成长这种事，就是很多问题都没有答案的。有些人，有些事，我们这辈子可能也没机会去问个对错了。”凌霄看着崔骃骐，像是在对他说，也像是对自己说，“到最后，其实就是算了。”

    “嗯。”崔骃骐点了点头，他知道，凌霄是在劝他。

    他扭头看向自己那些辛勤的成果，俯身拿起一把小刀：“我给你割把韭菜吧，韭菜炒鸡蛋怎么样？”

    凌霄现在天天吃狼牙峰哨兵们抓来的各种野鸡、獐子、鹿、野猪什么的，吃得只冒火，一想到韭菜炒鸡蛋，口水都要下来了：“好好好！少放点油，就淡淡的炒！”

    “这道菜我还是挺拿手的。”崔骃骐自信满满的，轻快地割下一把把韭菜来。

    他没吹牛，这道韭菜炒鸡蛋，他做得确实特别好吃，谁也没抢过凌霄，大半盘子都让他吃了，别人也就吃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