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过往 (第1/1页)

    芝芳园的动静演近六点才逐渐偃下去，四九城入夜早，暮沉沉的街灯招摇起来，倒也热闹。

    青稚听完戏回到别苑时，毓郇并不在，厨房JiNg心伺弄的晚膳倒是传上来了。银芽雪丝、雪花蟹斗、膏粉狮子头、酒酿蒸鲈鱼、松茸炖仔J、乌J金钱鳘花胶汤……满桌山珍河鲜摆得琳琅好看，赏心悦目。

    青稚落了座，旁边的婢子接过她身上的浓流苏披肩退到后边。就她一人用饭，桌旁却站了五六个伺候的人，面白声细的管事捏着嗓子起调，“起箸~备菜~盛汤~”

    每道菜都有人挟一小筷到青稚面前的小碟，待她尝上一口便撤掉。青稚食量浅，加之在暖阁小憩时被人哄着吃了些点心，现下只喝了小半碗松茸汤便停下了。

    管事见状躬身悉心问着，“膳房还有菜没传完，小姐不再多用些？”

    青稚搁下筷子，淡淡嗯了声，“我乏了，想早些回房休息，吩咐厨房别弄了。”只她面前这桌菜，随便挑一道出来，其中食材花费并着其他开销，所耗费的银钱就够一户普通人家月余的花销了。从来民生凋敝，皆有迹可循。

    “小姐回房，撤筵~”

    青稚说“乏”，并非敷衍，确是真的累了。虽说在芝芳园已经换过衣衫，可现下沐浴更衣她也十分小心，怕留下了什么隐秘的痕迹教人看出端倪。

    不过那人倒是乖，这次不管如何折腾都将信香小心收着，除去青稚那抹贴身青sE残留的一丝雪松味，其他并无不妥。

    青稚刚沐浴完，擦得半g的头发被她拢到一侧，柔顺微凉的触感从指缝和梳齿滑过……

    段明玦的头发b上次见面时还要长了些，全部放下来都到肩胛骨下方了。青稚替她将头发梳好，手指绕着几GU编在一处从肩侧斜垂下。因着发尾靠下，辫子编得蓬松了些，整个人瞧着少了一丝冷冽，捎了几分慵懒。

    “青儿手巧，头发编得也好。”段明玦坐得端正，一双明隽的眸子微微上挑。青稚瞧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喜欢，忍不住在这人脸上落了个轻吻。

    “你将头发好生养着，下回我再替你梳个不一样的。”

    段明玦唇角弯了弯，“好。”

    叩——叩——

    “小姐睡了吗？”

    低喑沙哑的声音令青稚稍稍回神，她放下梳子，取过披肩围上起身开门。

    “这么晚了，二娘还没休息？”

    青稚开了门，伺候的婢nV被她差去歇着了。此刻外面就风婉娘一人，右手拎着食盒，佝着背站在门口。

    “夜里风凉，二娘进来说话罢。”

    青稚将人让进屋，给风婉娘倒了杯热茶。风婉娘略显得有些局促，端起茶杯磨蹭着递到嘴边吹了半晌才慢慢往下咽。

    见青稚垂眸不吭声，风婉娘这才伸手将食盒盖子摘了，期艾着道，“今日是你生辰，我也没准备什么。你以往生辰府里总会准备一碗长寿面，我见你今日晚饭没用多少，就琢磨着去厨房煮了碗面。”

    盖子揭开的时候，袅袅热气一GU脑冒了出来，在灯光下凝成一道白雾。青稚看着食盒内的那只汤碗，一把雪白的细面，上面铺了切得匀薄的云腿和几颗青菜，边上窝着一只圆润的荷包蛋，两滴香油g出几分J汤咸香的滋味。

    “你若看得上，便吃几口。若实在不饿，不吃也没关系。”风婉娘的脖子如今似抻不太直，说上几句话嗓音便往下沉，目光试探着往青稚脸上瞥，语气中满是小心翼翼。

    青稚伸手拿起筷子，轻轻说了声，“多谢二娘。”

    风婉娘忙不迭回应，“哎~趁热吃。”

    青稚夹了颗青菜，细细咬了口。随后筷子尖缠着几根面条绕了几道，送进口中。

    屋子里没人说话，青稚吃得慢，咀嚼声也浅，四周安静得能听见风婉娘喉咙里的气哨声。

    “我……那个……”

    青稚放下筷子，神sE如常轻声道，“二娘放心，青瑶同子邦那边一切安好。若顺利，今年除夕你们便能一家团聚。”

    风婉娘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眼神闪躲，磕巴着道，“其实……你不必一直唤我二娘的。青博诚本就不是你生父，你娘亲与他也从未有过夫妻之实，这些年我……”

    “无论如何，青家于我有养育之恩是事实。若非他这些年对娘亲多有庇佑，许她正妻之名，青瑶他们也不会落得‘庶出’的名义，归根到底，是娘亲同我亏欠了你们。”

    青稚双手交握，纤细的肩骨秀雅清瘦，柔顺的长发披在颈后，顶上的光打下来，将她舒展的五官照得愈发柔和。风婉娘晃了神，呆呆看着眼前身姿清雅的少nV，淡雅的五官与她脑中那张温婉素雅的面容逐渐重合在一处。

    “婉婉，我没什么贵重之物，只这支白玉簪是我最喜Ai的，如今就当作你和博诚成婚的贺礼，你莫要嫌弃……”

    “婉婉，再过两月你腹中孩儿临盆，届时我会带着稚儿搬去药庐，以后青府就名正言顺交予你C持了……”

    “天之骄子，安邦定国。婉婉，你的孩儿便唤作‘子邦’如何？”

    “婉婉，我时日无多……惟愿你福寿绵绵，平安顺遂……慕灵此生亏欠你许多，对不住……”

    风婉娘身子簌簌发抖，舌根发麻，不自禁往下咽着口水。正巧青稚觉出她的异样，出声唤了句，“二娘。”

    柔婉声线入耳，风婉娘心神恍惚一个哆嗦便从凳子上滑了下来。青稚赶紧伸手去扶，却被风婉娘一把钳住了手腕，力道之大捏得青稚不由嘶出了声。

    “小姐！是婉婉错了！婉婉对不住你……”

    青稚眉心微敛，没来由的，风婉娘怎会突然犯了癔症。

    “地上寒凉，二娘先起来。”青稚勉力想将风婉娘从地上扶起，顺势替这人搭脉。可风婉娘现下却犯了痴，直愣愣攥着青稚的手不肯松开，面上不知是哭还是笑。

    “小姐！婉婉该Si，婉婉不该给你下药……我鬼迷心窍，我该Si……你原谅婉婉好不好？”

    下药？

    青稚抿了抿唇，看向风婉娘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晦涩难明。

    好在风婉娘闹的动静不大，只是瘫坐在地喃喃自语，口中似有痰Ye淤堵。青稚好容易才将手挣开，没有片刻迟疑便打开了毓郇监人打造的那套针匣。

    今日是单日，单日为yAn，yAn日起针右转。青稚持针快速刺入风婉娘人中、少商、大陵、风府、颊车、承浆、上星几处x位，神志不宁的风婉娘两眼翻白，先是哇一声吐出一口浓痰，紧接着便倒在地上昏Si过去。

    青稚取了针，与风婉娘推血活络，半晌后这人口中的气息慢慢沉稳下来。

    风婉娘意识回笼时，只觉脑中嗡鸣作响，心口烦闷，待眼皮翕动，忽地一片光亮照过来，刺得她眼泪直流。风婉娘下意识伸手去遮这光源，费力睁眼想看清自己身在何处。

    床边一道模糊的身影静坐着，风婉娘嘴唇嚅动，恍惚间看清了这是拢着披肩的青稚。

    “青……咳咳……”

    “你方才神思伤恸，惊了气，还是静卧为好。”

    风婉娘脑中昏沉，依言躺了回去。青稚叩着她的寸关尺，探出对方已无大碍。

    “二娘可觉得好些了？”

    “嗯……好……”

    青稚将风婉娘的手腕送回被子下盖好，清淡的目光落在风婉娘混沌的面上。

    “那二娘可还记得自己方才说的话？”

    “什……什么话？”

    风婉娘半阖着眼，迷迷糊糊中听到耳边轻婉的声音问她。

    “青稚想请二娘再说一遍，我的娘亲，慕灵，她当年究竟遭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