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 (第2/2页)



    “因为有些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孤单。”宋远吐露心声，“我那么努力地工作，好像是因为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每次我回到家里，这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我觉得我的生活也空荡荡的。”

    宋远的生活像是一滩死水，只剩下工作填满了他的时间，他在这个世界上的牵挂少之又少，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为他而亮。

    宋远还在看文件，办公室的灯突然灭了。房门打开，宋思凡推着生日蛋糕进来，安知意称职地在后面扯着祝贺的横幅，宋思凡把生日帽戴在了他的头上，高兴地说：“生日快乐！”

    宋远对各种日子根本不上心，要不是宋思凡记得，他还真忘了自己的生日。

    “不要年龄焦虑哦，先许个愿吧。”宋思凡拉着宋远到小推车面前。

    宋远看着蛋糕上插着的“38”，在心里默默纠正其实是34岁，因为死亡被跳过的那四年应该不作数。

    有什么愿望呢？好像也没有什么愿望。

    宋远只是想祝我生日快乐，吹灭了蜡烛。

    “你的礼物。”宋思凡拿出了准备已久的东西。

    宋远有些诧异地接过来，礼物没有像以往裹上繁复华丽的包装，仅仅是用红色的缎带打了个蝴蝶结。

    宋远拆开了才发现是一本册子，里面一份份的个人资料，宛如应聘简历，从家庭信息到个人状况一应俱全。

    “我给你整理了未来的对象名单。”宋思凡壮志勃勃，“幼儿园的情史我都给你扒出来了，绝对专一可靠。”

    “你是没看见他筛人的时候有多离谱，居然因为人家初一同时有过两个绯闻对象就pass了。”安知意被宋思凡拉着看了一个月的资料。

    “当时能一盒巧克力分给两个人，之后他就能劈腿。”宋思凡充分发挥了主观臆断的联想能力。

    宋远本来是打算辜负宋思凡的一片苦心，但接下来的日子里宋思凡软磨硬泡，誓要给宋远找到良缘。

    “你少为我的感情cao心。”宋远快要被无穷无尽的相亲折磨死了，决定聊点正事转移注意力，“东区那块地怎么样。”

    “有点麻烦。”宋思凡果然上套。

    “只能提价了吗？”宋远有所耳闻。

    “是啊烦死了，我本来以为稳了，想奖励自己一辆劳斯莱斯。”宋思凡抱怨。

    “你换辆法拉利也行。”宋远账户里的资产只剩下数字的跳动，他本来就没什么物欲，对此毫无感觉。

    “你们两专门来我这炫富是吧。”工薪阶级的安知意被资本家的阔绰震惊了。

    良好的企业形象也是公司经营的一部分，宋远查看了自己的日程安排，决定出席了B大的75周年校庆。

    “许先生好像也会去。”李强照常汇报情况。

    宋远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平静地接着处理文件。许世德的东山再起是意料之中的事，宋远听说了他拒绝了其他企业的邀约选择从头创业的艰辛，心里连半点报复的快感都没有。

    宋远在演讲台上念完了李强准备好的稿子，按照准备好的流程回答台下这群热情洋溢的学生的提问，心里想非要让他自己传授点什么经验教训，大概只是句远离爱情。

    下场之后，宋远不出所料地被许世德堵在了休息室里。

    “我已经四十岁了，我最近照镜子的时候，白发越来越多。”许世德的声音满是疲惫。

    距离许世德给宋远拎起行李箱说学弟往这边走居然足足过去了二十年，十二年的爱与恨，四年的死亡，复活后四年的纠缠不休，仿佛转瞬即逝，人生还能有多少个二十年。

    如果宋远早知道故事的结局，当时就应该拉着行李箱逃跑，连影子都不会留下，又或者他从一开始就该放弃去外面闯荡的念头，老老实实地留在A城度过他平淡的一生。

    可惜人总是要面临些劫数的，宋远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不算是渡劫成功了。

    “你好像是真的不爱我了。”认清现实之后，许世德是真的疲惫了，不过是咎由自取。

    宋远听着他剖析内心，懒得再去争论那些是是非非，他想起了《半生缘》里男女主十八年后重逢时的对白：我们都回不去了，也许爱不是热情，也不是怀念，而且岁月，日久年深，也就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虽然你可能已经不相信了，但是我真的爱你，就算是过去的时候我……那么荒唐，但还是爱你，是我明白得太晚了。”许世德的话里一片凄凉。

    宋远其实相信，但那又怎么呢，不是所有过错都能被补救。许世德最应该去做的事情是到A城把宋远八年前的骨灰罐挖出来，抱着它忏悔，看看那堆灰烬会不会选择原谅他。

    “我一直在想，你真的不打算原谅我怎么办？我还是会一直等下去，就算等到六十岁也无所谓。”许世德固执地说。

    许世德年轻时沉溺酒色掏空了他的身体，情绪上的大悲大喜更是雪上加霜，为了救宋远落下的病根也时不时发作。

    宋远突然想可能许世德都活不到六十岁了，他只觉得冷漠又厌烦，讶异于自己的无动于衷。

    “那就等到我六十岁的时候再说吧。”宋远的内心有了些波动。

    “这算承诺嘛。”许士德抓住了一点希望。

    “算是吧。”宋远其实觉得很可笑，也不知道当初许世德有没有可怜过自己，于是他加上了条件，“在此之前，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漫长的沉默过后，许世德终于下定决心：“好。”

    许世德过去允诺过很多事情，但都失约了，此生他第一次对宋远言而有信，那天过后，他像一滴水融进了海里，彻底在宋远的生活中消失了。

    又忙到了年底，公司的业绩再创新高，宋远难得给自己放了假，漫步在伦敦的街头。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英国，陌生的景色让他眼花缭乱，其实色彩反而是淡的，街头灰蒙蒙的，来来往往的人也灰蒙蒙的，他们大多穿着深黑的大衣，各色的围巾从脖颈绕上几圈垂在身上。

    宋远在街头此起彼伏的摇滚乐里捕捉到了熟悉的的旋律，居然是《难忘今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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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远巡着声音找过去，演奏的人出乎意料是个典型的英国女生，红色的头发微卷，脸上满是雀斑，抱着把破旧的吉他。

    宋远掏出几张钞票放在了她的箱子里，用英文告诉她这是中国的曲子。

    “它是房东的铃声。”女生解释说，“我很喜欢，但我的朋友们都觉得很奇怪。”

    “很好听，在中国它很受欢迎。”宋远斟酌着用词。

    女生高兴了起来，从脚边的黑色背包拿出一朵焉了的玫瑰花递给他，努力用蹩脚的中文结结巴巴地说：“恭喜发财。”

    这大概是她唯一会的一句中文，宋远也没败风景地纠结她的语境是否正确。

    如有知音见采，不辞唱遍阳春。

    宋远在明信片写下了自己的感悟，寄出的时候想来想去也没有可以签收的人，最后他填上了自己的住址。

    宋远再次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孤单感，可此刻阳光正好，一切好像都无关紧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