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三缄其口 (第1/1页)

    4、三缄其口

    何陆在手术室门口等着。

    何权也来了。他在病房。

    听一起过来的那位医生说，何权身体状况很稳定。这在此时也算一个好消息。

    他等得发慌，就见何权撑着墙脚步虚浮地挪过来。

    何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呆看他来到长椅边下坐困难才傻傻地扶过来。

    在他坐下前一秒终于机灵地铺上了自己的外套。

    两个人并排坐着。

    没人说话。

    很快，何权就坐不住了。他的身子发颤，连坐都坐不稳。

    他看起来哪都疼。

    “你先回病房吧。”何陆说。

    何权只是闭着眼睛，并不理他。

    反正自己的话被无视也不是第一次了，何陆早就知道，他无法左右任何事。

    抬头看看表，时间已经不短。

    到底怎么样了……

    突然身边窸窸窣窣，何权歪了过来，目标明确，一下子就滑躺在他的大腿上。

    “喂……你还好吗？”

    何陆被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晕了。

    何权当然没晕，自己刚刚生下的孩子就在手术室里抢救，他连晕倒都无法放心地做到。

    他是真的累了。

    身上丝丝缕缕的软痛可以忽略，但是大战一场后的消耗让人难以支撑。

    就这一会儿，让我歇一歇。

    何陆顿时浑身僵直，全身只剩眼睛在动。

    【那个何权靠在自己身上！】

    他几乎想要把何权从自己身上推下去！

    手术室的灯灭了。

    何权挣扎着从他身上站起来。

    医生口罩下的神情不是如释重负。

    何陆听到他说“尽力了”“五点二十一分”。

    孩子的肺部发育不良，窒息而亡。

    何陆听明白了每一句话，却又觉得一头雾水。

    他心里凉飕飕的没有实感。

    何权再也站不稳滑坐到地上，身体和地面碰撞时好像碰到了伤口，浑身疼得大颤。

    眼睛也瞬间红了，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怎么。

    何陆看到他身下有血迹浸湿了裤子。

    “啊……啊！血！”何权流血了！

    这一幕比起医生的话更让他害怕。

    医生把他扶起来要为他检查，何权反手用仅剩的力气抓住医生的袖管，

    “让我看看……”

    何陆这时候才看见他的表情。

    真是说不出的难看。

    脸色难看，表情更难看。

    与他印象中的何权千差万别。

    医生怎么会让他这样胡闹，把他带到检查室一番检查，确定没事后让何权找轮椅推回病房。

    “孩子呢？孩子？”

    此刻的何权十分偏执。

    医生知道他就是婴儿的生身之人，才生下的宝贝就这样离开了，医生心中充满悲伤同情。

    “待会儿护士会抱到房间的。好好道个别。”

    何陆不知道何权的病房在哪，没头苍蝇一样乱找，经过某个门口，何权突然生气了，

    “怎么还推，过去了！”

    何陆赶紧往回倒退，

    “这里？”

    “再退！”

    何陆一脑门冷汗，他再蠢也知道这一晚何权都经历了什么，此时心中只剩“他竟然还这么有精神！”的胡思乱想。

    把何权安顿在床上，何陆才发觉这里太安静了。

    安静到他开始不由自主地瞎想。

    之前头脑中的可怕猜想又被回想起来。

    何权竟然生了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甚至可能是自己的。

    幸好……它……它死了……

    这样，就算是自己的孩子，也……也不用担心……

    要是活下来了，反而是大麻烦。

    不是自己的孩子是最好的，这样一来，何权肯定是不想自己见到他这副样子才把自己支出去。

    如果是自己的……当然也是同样的理由……

    他想破脑袋也参不透了。

    暗夜已经开始泛出光亮，何陆的头脑在此刻终于达到混沌的巅峰。

    他直接问出了声音，

    “是我的孩子吗？”

    何权就那么盯着他，眼睛眨也不眨。

    空气好像突然结了冰，如果不是听到了自己的呼吸，何陆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外面有敲门声，何陆大吸一口气，

    “进！”

    护士抱着一个白色的襁褓走了进来。

    何权一下子别扭地坐起来，伸手接过。

    何陆也顺着看了过去。

    那真是一个太小的婴儿，何权觉得它好像还不如一只篮球大。

    但是可怕的是，它浑身发着暗沉的灰白色，那是不属于生命的颜色，好像一个什么怪物，又像是一个石膏雕塑。

    何陆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他的目光转到何权脸上。

    何权看得太认真了。

    他还伸出手去摸它的身子，一开始只是摸它的脸，下一秒马上摸向它的脖子、后背，像是确认什么。

    何陆反应过来，它身上还有体温。

    果然，何权下一个动作就是去探它的鼻息。

    手指久久地停在那，然后又摸在心脏的位置。

    最后放下了。

    小小的蓝色手环衬在那灰白的皮肤上非常扎眼，何权小心地把手环摘下来，仔细看上面的字，然后把它收了起来。

    之后，是久久地拥抱，直到他再也坚持不住，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