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桃落悲生 (第2/2页)

音化羽，形而未散，又凝为音阵将整座桃林尽数笼罩，温和轻柔的灵气充盈其间，四周草木受到感知，舒展枝叶，更添几抹苍翠。

    “好了，这下我也能放心了！”他收起琴伸了个懒腰，眨眼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遂问道：“不过…为何没看见桃夭和桃拾，那两个小家伙跑哪儿去了？自从元君神隐后他们不是一直待在云梦泽吗？”

    “……”

    苍梧垂首缄默不语，并未回应，反而是一旁蓝衣少年开口道：“师叔您是说那两个由仙桃所化的小孩子吗？他们…”

    话音未落，灵鹿突然用雪白的犄角轻轻顶了一下谢安的背，他立刻会意止住了声音，并将未出之言尽数压在喉中。

    云青崖有些不解，于是连忙追问道：“他们怎么了？”

    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甚至让他渐渐失了冷静，语气凝重地再三询问道：“苍梧前辈，究竟是怎么了，桃拾和桃夭呢？”

    眼见他执意要刨根究底，苍梧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他们皆在桃林深处，你若担心，不妨亲自去找找。”

    桃林深处…？

    云青崖微微一怔，僵着身子望向那片莲池泽畔那片幽静的深林，参天的桃树层层叠叠遮住了天光，凋零的芳华漫天散落，掩映着遍地的残花枯叶，很是不同寻常。

    事不宜迟，他攥紧了自己的衣袖，飞身掠过一地枯败的桃花，疾步向林中走去，而他身后那名负剑的白发道人面色冷郁，决然抬步紧随其后。

    四下万籁俱寂，昏暗之中余见一线天光透过枝叶照耀在一株残缺的桃木之上，留下点点细碎的光晕，亦让云青崖得以看清那两个并肩倚靠在树旁的小身影。

    他俩似乎是睡着了，两张粉扑扑的小脸蛋偎在了一起。云青崖放慢脚步，悄悄走到他们面前俯身半跪下来，低声轻唤道：“你们俩醒醒啊，别睡了，若是遇到妖兽可怎么办？”

    他说着伸出手拉住了两名小童的手，但刚触及便隐约察觉出了异状，孩童纤细瘦小的手掌无比冰冷，轻飘飘的，宛如即将枯萎凋零的花瓣，稍稍碰触就会随风飞散。

    “…桃拾，桃夭！”

    云青崖脸色骤变，万般惊慌之下，也只得尝试将自身的灵力一点点的传给他俩，但无论他如何做，那两具幼小的身体都如同空壳一般，再无半点生机。

    “你们…这是怎么了？不是和我约好了要一同替元君守护西海吗？”酸楚的泪水抑制不住地顺着他清隽白皙的脸颊落下，云青崖紧紧抱住他俩的身子闷声恸泣，甚至将唇瓣咬出了道道殷红的血痕。

    过了半晌，桃拾与桃夭也不知是听到了他的声音还是回光返照，竟然徐徐睁开了眼睛，身为哥哥的桃拾见到了拥着他们的青衣人，于是便对他笑了笑：“青鸾，别伤心了…我们本就是元君的侍从，既然灵气耗尽了，也应当随她而去…”

    云青崖闻言肩膀震颤，默默将他们抱得更紧了，束手无策地抽噎起来。

    “不…不要走，以后想吃多少桃子，我都给你们种，等到来年仙桃宴，一定可以会有吃不完的桃子…”

    身为弟弟的桃夭似乎也听到了他的话，满脸稚气地拉着哥哥的手，迷茫懵懂地开口道：“桃拾，我好想…再吃个桃子呀…”

    桃拾轻轻阖上了眼，攥着弟弟的小手，回应道：“好，桃夭你闭上眼睛，很快就会有桃子吃了…”

    “…嗯！”桃夭依言听话地阖上双目，露出心满意足的笑颜。

    然而那幼小的身躯却在云青崖怀中渐渐消散，残存的灵气早已拼不成人形，逐渐化为了点点柔和的莹光，飘向了他再也寻不见的地方，恰如当初元君逝去的模样。

    “青鸾，不要忘记我们呀…”

    “……”

    桃落悲生，残花枯朽，这天地间便再无他们的痕迹。

    本是由仙桃所化的妖精，但在逝去之时竟连一枚种子都没有留下。待细若尘微的碎屑飞散殆尽，云青崖的掌中已是空无一物，等了许久他才堪堪反应过来，重新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只触及到一片虚无。

    云梦幽林沉寂空旷，再不闻曾经孩童的欢笑声，取而代之的是青鸟不绝的悲啼，形单影只的鸟儿徘徊了许久，终于疲倦地伏在残缺的桃木旁，压抑哭声，颤栗着身子发出惹人心碎的哀鸣。

    “…青崖！”从后赶来的白衣男子搂过了他的肩膀，将神智近乎崩溃的道侣拥进自己怀里，低声安抚道：“别哭…青崖…”

    云青崖似乎没有听到对方的呼唤，泪水浸透了他额间与鬓边的秀发，卷曲地粘在苍白的脸颊上，他痴愣地望着眼前的一株桃木，突然伸出手将纤长的指尖生生插进了无比坚硬的树桩中，丝毫不顾渗出的鲜血与剧烈的疼痛，悲泣恸哭道：“为什么…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是谢陵风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疯癫的模样，以往的云青崖无论受到怎样的欺辱，皆像是一株宁折不弯的青竹，虽然温柔淡泊但又坚韧不屈。而如今的这副样子竟让素来自持冷静的谢陵风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没有人做错，青崖你不要这样。”谢陵风紧紧握住了他双腕，并强行将其分开，只见那原本白皙纤美的素指上已经沾满了血，并留下了道道难以愈合的狰狞刺伤。然而即便是这样，云青崖还是没有恢复神智，他不断扭动着身子想要挣开束缚，目光空洞迷惘，口中仍然在喃喃自语：“不…放开我！桃拾和桃夭还在等我，我一定要救他们！”

    “…唔！？”

    情急之下，谢陵风迫不得已只得以手作刃，劈向他的后颈，而云青崖未有防备，忍痛闷哼了一声，身子骤然瘫软，随后在那白衣道人的怀中昏了过去。

    但纵使陷入昏厥，他仍是眉头紧锁，清隽秀美的脸上是挥之不去的痛苦，残留的泪水顺着眼尾淌落，谢陵风抬手轻轻拭去，又搂过怀中人的腰身将他抱了起来，掌中的分量似乎比起前阵子轻了几许。

    寒风过桃林，又吹散了数株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