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蛇』不醒梦 (第3/4页)

蛇缓缓闭上了眼。

    锁链摇晃的喀拉声在寂静的神殿中回响，只穿一件凌乱白袍的罪神艰难地睁开双眼，扶着墙壁渐渐坐起身。

    “可还开心。”

    那本已被他设计斩杀的处刑神此刻正泰然自若地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八岐大蛇倒竖的瞳孔骤然放大，面色也霎时变得纸一般惨白，不……怎么会……明明……

    “你可真是罪不可赦。”须佐之男无比厌恶地看着他，冷嗤道，“连自己的骨rou都下得去手。”

    八岐大蛇猛地挣动铁链，想要站起，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尖锐的嗡鸣刺破他的耳膜，他的脑海中似有尖刀搅动，疼痛难忍。良久他终于仰起头，崩溃地大笑，嗓音撕破咯血：“多好的梦——开心啊，怎能不开心呢。”

    他又忽而垂下头，不发一语。死寂在潮冷的神殿中沉淀。

    他缓缓抬起手来，颤抖着抓住了须佐之男的衣角，连带锁链摩擦的细碎声响。

    他张开毫无血色的唇，近乎祈求道：“杀了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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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罪还未赎完。”处刑神却愉悦地勾起唇角，吐出了无比残酷的答案，“这就是你所想要的永生不灭啊，蛇神，可还满意？”

    “那要什么时候才能赎完呢？”八岐大蛇眼中晃动着迷茫而痛苦的泪光，“我什么时候才能得到真正的结局呢？”

    须佐之男紧抿着唇，只静静看着他。

    八岐大蛇见他迟迟不答复，便像个孩童般又去扯动他的衣角，他惶恐地问：“我现在依旧是在梦中吗？”

    须佐之男俯下身，温柔地为他拭去满面的泪水：“你觉得呢？”

    用永无止境的幻梦困住蛇神，便是神王天照与众神商讨许久所想出来的办法。

    毕竟他体内的虚无之力令他不能够被彻底杀死，这或许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今日，是对于妄图覆灭三界、罪不可赦的蛇神的审判日。

    他双手捆绑，被吊挂于刑神场之上。由立下首功的武神须佐之男亲自行刑，作为引导者化出如茧蛹般层层包裹而牢不可破的幻境，将八岐大蛇的意识永远困在其中。

    蛇神双目紧闭，呼吸清浅，已然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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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照见他迟迟不肯动手，知是他们故有交情的缘故，于是叹道：“就由你来决定，幻境的模样吧。”

    须佐之男凝望着他安静而乖巧的面容，沉默许久，恍惚间回到了他们还未刀剑相向，坐在清冷月色中赏樱的时候。那时的蛇神巧笑倩兮，目中唯有他一人。虽知那些都不过是狡诈的欺骗而已，他却还是于心不忍，于是求道：“请您赐予他美梦，使他至少在幻境中可以得到想要的结局。”

    天照沉默良久，随后阖上双目，悲悯道：“准。”

    然而她并未告诉心思单纯的须佐之男，当美梦破灭时，随之而来的将会是更为深重的苦痛与折磨。

    八岐大蛇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之所以他总能在幻境的最后获得他想要的成功，是因为这些，都是独属他的梦。

    他的所想所念，造就了一切的一切，包括面前冷酷无情，以折磨他为乐的须佐之男。

    须佐之男……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八岐大蛇坐在冰冷漆黑的神殿里，想了许久。处刑神真正的模样在他脑海中逐渐模糊，他这场梦，实在做得太长了。

    他静静地想着。他想起他们第一次相遇，须佐之男并不知他的身份，而又被他容貌迷住的羞赧；想起他们坐在坠重繁星之下举杯共饮，又因为酒量极差而躺在他膝头说胡话；想起他们第一次宽衣解带，如情人般相拥缠绵时那人面上的温情暖意；想起须佐之男得知他的利用与背叛时眼眸中晃动的不可置信与隐约泪光；想起最后他们以命相搏，须佐之男却依旧不肯痛下死手而遍体鳞伤的挣扎摸样。

    而他从头至尾只想着自己卑劣的计划，将这一切视而不见，最后带入梦中的，也是处刑神冷漠无情，对他毫无怜悯的一面，仿佛只有这样的自欺欺人，才能令他放下心中的内疚，那份负了须佐之男灼热真心的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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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缓缓抬手，捂住了面颊，清泪自指缝间滑落。

    他要赎的罪，确实太多了。

    蛇神的美梦并不安稳。须佐之男想。

    众神已然离去，他将已不再会醒来的八岐大蛇从处刑台之上放了下来，揽入怀中。他的面色似乎比方才更苍白了些，或许是风太大的缘故。八岐大蛇紧蹙着眉心，浓密的眼睫轻颤，竟是从中缓缓滑下一滴guntang的泪来。

    须佐之男瞬间慌了神，他从未见八岐大蛇哭过，即使是被天羽羽斩刺穿心口的时候，而到底是怎样的梦，竟叫他痛苦至此，竟然流下泪来？

    他轻轻拍打他冰冷的面颊，呼唤他的名字，即使知道不会得到答复。

    须佐之男低垂着头，最终将他搂紧，沉默地走在寂静的星空之下。

    至少现在，八岐大蛇是他一个人的了。

    他早已忘记哭泣是怎样一般滋味，原来竟如此刺痛而麻木。

    一阵白光恍惚了他沉重的眼，须佐之男打开门，回到了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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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浅浅笑着，从口袋里掏出樱饼与苹果，故意凑到他鼻尖又拿开：“想吃吗？”

    八岐大蛇凝视了他许久，他身上金色的雷光温和又暖热，半长的乱发耷拉在肩上，面容沉静而内敛，璨金的眼底翻涌着炽热的善意。

    是的，这才是真正的须佐之男。

    “我不可能出去了。”

    已经想通一切的八岐大蛇躺在床榻之上，与幻境中的须佐之男相拥在一起，等待明日太阳的升起，亦或是美梦的破碎。

    “为什么呢？”须佐之男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我会救你出去的。”

    八岐大蛇却苦笑着摇头：“你不过是我所幻想出来的他罢了，怎么可能救得了我。”

    他又悲哀地叹了口气：“而且他也不会再原谅我了，毕竟我伤他这样深。”

    “你不相信我么？”须佐之男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温柔道，“毕竟我这样爱你。”

    “你爱我？”八岐大蛇惊诧地喊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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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在他的内心深处，须佐之男竟一直是爱着他的么？

    天照早便料得，须佐之男要来求他。但她是不可能答应唤醒蛇神的，她不可能拿整个高天原与人间来赌。

    而须佐之男的请求却令她出乎意料。

    “我想陪他一同入梦。”须佐之男坚定地望着她，“我将以自身为枷锁，确保他永远不会醒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须佐之男？”天照颤抖着唇，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为了蛇神做出这样大的牺牲，“那意味着你与蛇神一同死去了，世上再也无人将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