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惩罚 (第2/2页)

回忆和现在的边界，那曾经一度被他忘掉的，被欺骗愚弄的痛苦与愤怒再度苏醒，锥心蚀骨。

    “撒谎。”加奈的声音里带上了古怪的笑意，苍白的脸上绽放出扭曲血腥的笑。

    加奈第一次主动靠近卡厄斯，挑起他那张秾丽美艳的脸，挑剔地端详着，最终张开左手，如蛛网般笼盖住他的半张脸。他的指甲有些长，稍一用力就会嵌进柔软的皮肤里，抠出细长的血痕，在加奈面前的卡厄斯如同崭新的白纸般脆弱，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是怔怔地看着古怪的脆弱青年，任由其对他居高临下的支配。。

    加奈凝望着卡厄斯无辜看着他的另一只眼睛：“虫族没有名字，除了王虫，它们的称谓伴随着血系一起传承，每一只王虫从诞生时起就知道自己是谁。”

    “你是混沌血系的王虫，卡厄斯，带我离开联邦的那个孩子和你是亲族，你自然有能力让它偏移原定的目的地，从【巢】变成你的驻地，但驻地同时也能算做【巢】的一部分，你从来都不算在说谎，对吗？”

    “从我醒来开始，你的嘴巴里就没有过一句真话。”加奈叹息着抚摸他的眼球，触感滑腻湿润，他的声音里带着似真似假的遗憾，“撒谎的坏孩子应该受到惩罚，不是吗？”

    抵着眼睛的指尖逐渐用力，晶状体受挤压而变形，渗出鲜血。加奈的动作轻缓从容，带着玩弄猎物的残忍。这是惩罚，他自然会延长惩罚的过程，掌心之下的脸颊在颤抖，加奈垂眸看着卡厄斯，他专心看着一个东西的时候总会显得专注又温柔，像面对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存在：“我更喜欢你的眼睛，它很漂亮。”

    加奈温柔地笑着，一点点挖出卡厄斯的右眼。

    他应该颤抖的，卡厄斯想着，母亲在惩罚他。但是他做不到，他在大笑，流淌的鲜血顺着空洞的眼眶流向脸颊，如同眼泪。他是王虫，是丰沛的令人作呕的生命力凝结成的怪物，这对于人类来说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已经开始止血，再过几个小时，空洞的眼眶里就会长出新的眼睛。挖去眼球对他来说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惩罚，和他对于母亲无理的僭越和试探相比轻微的不值一提：“哈、哈哈，真的是您。”

    他痴迷地仰望着加奈：“您回来了。”

    【“还没到吗？”加奈攥紧身前人的衣袖，双眼紧闭，神经质地一遍又一遍追问道，苍白冰冷的五指因用力过度而痉挛般颤抖着，被短暂剥离视觉的他如同惊弓之鸟。

    “就快到了，您别着急。”卡厄斯安抚地捂住加奈的手，声音带着笑，明明是加奈所熟悉的语气，他却总能从中感受到几分刺痛他的诡异。

    加奈的心沉沉落到谷底。

    加奈对他，卡厄斯，他被带到虫族的世界里遇见的第一个有着人形，能够和他正常交流的虫子，总是有着一份近乎雏鸟心情的依赖，所以在某次情绪崩溃后，面对熟悉之人近乎诱哄的轻声询问，加奈颤抖着告诉卡厄斯，他想回去。

    回去，回到人类中里。

    抱着他的青年古怪的顿了顿，随后恢复了正常，他爱怜地看着瑟瑟发抖几近崩溃的加奈说，我可以帮您。

    我永远都不会对您说谎的，母亲。卡厄斯如是说。

    加奈相信了他

    但是此时此刻，某种高于理智的直觉先一步发出警报，加奈后知后觉意识到一种毛骨悚然的、被欺骗的恐惧感。他所不管不顾追逐的名为希望的火光微弱如风中残烛，在别人蛊惑诱哄的未来中摇曳，勾引着加奈跌跌撞撞向它奔去，这份执着几乎是加奈的唯一的支柱，稳固住自我与精神的锚。

    它即将熄灭在他的眼前。

    不、不要告诉他真相。

    内心有一个声音在软弱的哀求，拼命摇头，捂住耳朵尖叫着抗拒即将到来的一切，加奈甚至希望自己能永远不知道，沉溺在编制好的网中。

    但他别无选择。

    “我们到了，睁开眼睛吧，母亲。”

    拉着他的手的卡厄斯将他推到自己身前，扯掉加奈眼前的布条。

    加奈僵立在原地。

    黑发红眸的青年从背后圈住自己单薄的小母亲，歪过脑袋将头靠在加奈的肩上，王虫的完美拟态和人类并无区别，甚至模仿了无用累赘的呼吸循环，却模仿不出来恒温动物身上温暖的温度，卡厄斯说话时冰冷潮湿的吐息落到加奈耳畔颈侧，像是毒蛇的嘶鸣。

    “您见过星球熄灭的模样吗？从外部被打碎，就像是一个碎掉的鸡蛋，半透明的流体熄灭凝固成蛋壳一样的质地，最后飘荡在宇宙间，这些余烬成为它唯一留下的东西。”

    “人类联邦曾经对它的称呼是伽玛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是您曾经的故乡吧？”

    “您觉得能有多少幸存者呢？”

    卡厄斯的声音里带着浅薄的怜悯。

    加奈想回去，但他又能回到哪去呢？

    这点希望的火不是微弱，它的存在本就莫须有。

    他已经没有故乡可以回去了。

    “母亲，您是在哭吗？”卡厄斯残忍无辜地问道。】

    ——by《回忆录·第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