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神殿半日游 (第2/2页)

工作的房间。

    他的房间靠近学徒们的住处，离厨房也很近，附近有专门用来种植蔬菜的田地。一群年纪不大穿着祭司袍的少年少女们四处兜洒种子喂养鸡鸭、清扫地面、劈柴担水，忙碌着清晨的早饭和每日的杂活。看到我，他们眼睛一亮，很有马上扑过来将我团团围住的趋势，却在冷目架刀的护卫们面前怯生生地止步后退。

    自从残废后，我很少外出，神殿是仅次于皇宫外我的第二出行地。这些孩子里有我眼熟的，也有我根本认不出的。学徒们来了又走——半途而废被父母带回家耕作帮工，或者初有小成就去偏远的村庄小镇担任祭司，负起治疗、预言、传教、助产师、教师等多重职务——走了又来，人数一直很稳定。我对他们点头，并报以微笑。

    “安瑟？”沃里吃惊地看着我，“蒂奥提斯老师正在第一神殿晨祷。”

    我摇摇头，指指身边明显状态不对，又强撑着不肯示弱的男人：“迪尔昨晚发烧了，吃了些药，热度降了点，但还是不太好。”

    沃里是我在神殿的旧识，是个正直温和、信仰坚定的青年，关键他疗愈法术学得很好。

    他将我们带到旁边的侧殿，动作娴熟地在念诵咒语后触碰上迪尔的额头。一团温暖的光圈浮现在他的指尖，又渐渐没入迪尔的眉间。

    迪尔坐在椅子上，额头鼻尖全是薄汗，嘴唇红润，脸色却比进来之前更为苍白。

    沃里看着迪尔，目光复杂：“你身上有种力量围绕着你，非常强大。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有可能是诅咒，也有可能是某种恩赐，或者是你继承自血脉中的庇荫。”

    “得了吧！什么诅咒恩赐？听着就跟街边骗钱的占卜小鬼差不多。我有一肚子的魔法传说和鬼故事，你要听吗？我可以讲一整晚。只要你备好酒。”迪尔大咧咧地站起，嗤笑一声，不屑一顾，转身就要离开这里。

    “诅咒或恩赐吗……”我沉吟着，思索着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什么东西，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那股神秘的力量我也偶有感应，可它每次显现的时间都不过眨眼。我一直以为是我感知的错误。

    “每个人都命运都隐藏在重重迷雾之中，除了光明神外无人可以窥探、预测。”沃里总结陈词般的说出一句废话，然后朝我点头，“他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可以放心。”

    有学徒在神殿门口张望，沃里走过去听完传话，向我转达：“安瑟，蒂奥提斯老师正在找你。他在第一神殿主祷室。”

    于是我去了第一神殿。蒂奥提斯老师跪在神像面前，主祷室宽阔空旷，只他一人。晨光从尖顶的彩色绘花玻璃上照耀而下，将那座高高立起的雕塑烘托得无比神圣。

    “我亲爱的孩子，我有一个请求，一个预言，一个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轮椅转动的声音响起，他站起身来，望着我说。

    “老师，您是说卡尔曼族的降兵吗？”我苦笑一下，帝国最近能让他对我开口的，就只有这件事了，“我劝过了。但您知道莱昂一向很有主意和决断。我感到很抱歉。”

    “这不是你的错，安瑟。”蒂奥提斯老师黯然地摇摇头，“战争总是带来鲜血与死亡。光明神在上，我只是希望纯洁无辜的灵魂能少受磨难。”

    我沉默不语，不知该怎样回应。我的地位和权势，我的成长和过往，不知有多少尸骨隐于其下。我没有资格回应祭司长的慈悲与怜悯。

    这次卡尔曼战役，出征前，我和迪尔再三对麾下的军团将领叮嘱过减少损耗、不伤平民。迪尔带兵纪律严明令行禁止，没有发生获胜后士兵滥杀作恶的丑闻。但这次战役出征的不止他一个军团长，莱昂的心腹和其他颇有资历的将军战时听他调度都是勉勉强强，更别说约束麾下所有的帝国士兵都有骑士般的道德准则。

    这一年多中，光是我听闻的屠城洗劫之举，就不下十次。迪尔是名义上的最高司令官，但多线作战时，仍有下级军官不顾他的命令，率军洗劫投降的城市。富人穷人的房屋被火焚烧，老人孩子惨遭折磨，柔弱少女沦为玩物。迪尔说，他带兵进城时，垂死者受伤者的呻吟哭叫久久不散，场景宛如炼狱。

    他很想当场处决了那个军官，但他对莱昂宣誓效忠，而皇帝本人公开场合曾夸赞过这种行为，且最重要的，这个国家以征服为乐、为暴力狂欢。

    “御令已下，下月朔日，驻地军团即会执行。”

    白发老人不忍闭眼，身子颤了一颤。

    “老师，您这次又看到了什么？”我生硬地转移话题，希望这是一个能让气氛好转的选择。

    “我看到了红色的火焰。”这位祭司长闭着双眼，似乎在回忆又是在思索着什么，“朝着帝都奔袭而来。安瑟，你要小心。”

    “红色的火焰……”这意象非常具体，我以这方面的粗浅造诣猜测着这个对近况的预言。这更多时候叫预兆，不会耗费占卜师的额外力量，但价值不高。我找到了这个意向的来源。

    “艾丽诺女公爵。”我叹然道。

    麻烦一直存在，不会消失。只是从莱昂的变成了我的。我头好痛。

    蒂奥提斯老师担忧地看着我：“安瑟，我知道你对神明的态度，你有自己的权利。但是答应我，万事务必小心。”

    我很敬佩眼前的老人。但光明神殿里，我果然还是最喜欢立竿见影的疗愈术。

    “尤其在你的双腿治好之前，你万不可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