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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尚衣丞相 (第2/2页)
没承想,我下了马车的时候,居然是巍峨高阔的太辰宫。 邺都宫殿三百。其中高台之上的太辰宫,正是主宫。 我望着这百余级的玉阶,脚下发虚,真不确定如今自己这身体,还能不能爬上去…… 也许是我脸色不佳,步子也缓。打头的隋风回头睨了我一眼,狐疑道: “这三年,赵王没给你解药?” ……您下的毒,转头让赵王给我解? 我一时气滞,含混“嗯”了一声,便默默望着脚下的阶梯,努力追上他。 隋风英挺的身姿还是离我原来越远。 他连年亲征,体力、耐力俱是上乘。哪怕是从前,我的体力,比之也远远不及。更遑论如今遍身沉疴旧疾。 约莫嫌我耽误了不少工夫,他脚步一停,不耐烦地反身撤下来,一脸阴沉走向我。 我正晕头转向的往上走着,忽而腕子一阵痛意侵袭而来。 青年瘦劲有力的手隔着大袖,牢牢把住了我的腕子。恰巧抓在那些被镣铐磨出的血泡上。 我立时倒吸了口凉气,眉头紧锁,咬着牙干忍着疼痛。 意识到了我的反常,他立刻松开抓握,将手下移了数寸,干脆牵住了我的手。 青年勃热的血脉鲜活跳动,温热触感自我的手心一路往上蔓延,随着血液流淌至我心里。我尚来不及感慨些什么,便听到头顶飘来轻蔑的四字短评: “弱不禁风。” “……” 我原本感到肺腑发痒,险些咳了出来。但听到这四个字,立时生生将咳嗽忍住了。 太辰宫与我记忆中的模样也无甚差别, 正门前的四根大柱才上了层新漆。两条盘柱巨龙本就气势磅礴,如今一看,越发鲜活凶戾了。 隋风有朝务要处理,唤了两个宫人为我引路,便匆匆走了。再没与我说一句话。 雪扫得十分干净,一条红绒毯铺在地上,从宫门一路延伸到主殿。 我忽然就忆起当年我初入邺都皇城,第一眼见到隋风的时候。 那是孟春三月,百花烂漫。 我与赵国的使臣一齐,也是从这绒毯上走过。走入太辰宫,走入隋风的视线。 赵国刚颁了“胡服骑射”的改令,那年赵太子瑜年方十四,我已十五。 我化名赵玉,顶着他的身份,入了邺都。 太子瑜还未及束发年纪,我便也取下簪冠,作他的打扮,随使臣前往太辰宫朝觐。 其他五国的公子,俱是儒雅端方,都穿着文人们惯常的大袖衫。唯我一身石榴红的窄袖胡服,长发拧了好几股小辫儿,散在肩头。眉上是太子瑜的一条金丝额带,穿过黑发,束在脑后。 周遭一干人等都朝我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心中无奈,却也没法子……谁叫太子瑜平素就是这般装束。 梁王一一接了朝觐贡礼,大喜之下,摆宴玉台。 我也随着众公子一道入了席。 席间,一名华服少年姗姗来迟,令我眼前一亮。 1 他约莫只有十一二岁,走上玉台时候,就自携一股贵傲气质,目光颇有睥睨众人之意。我惊于他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气度,不禁贪看了几眼。 我猜测着此人身份的同时,余光瞥见周遭一众人竟然都纷纷低头,回避他的面容。 可我终究只是个假货,不是赵瑜本尊,幼年时也未曾来过梁国朝觐。且那少年又离得还远,我自然更不识得。故迟迟都未低下头。 直到身后的使臣悄声喊我:“殿下,那便是太子风。” 我恍然大悟,急忙垂首作恭敬状,却还是慢了些,叫他捉住了我的目光。 他脚下稍顿一瞬,便径直朝我的席位走来。 “你,报上名来。”他停在我的席案前,语气缓慢却威压四溢。 我心中一惊,莫不是要惩治我的不敬? 想了一瞬,我绕开席案,跪行而出,叩首道:“臣,邯郸赵玉,参见太子殿下。” 梁国兵力雄厚,诸国无一敢在其面前称主。 1 他俯视着我,微微停了片刻,才开口: “听闻你们赵国美人无数,且能歌善舞。” 此话不假。 我们一行除了朝觐贡礼,另携百名舞姬,献给梁王。她们个个容貌上等,身段窈窕。舞技更是一绝。只盼望着梁王开怀,短期内两国间止兵休戈。 我正盘算着要如何接话,却听得面前的少年玩味道: “那,你会跳舞吗?” 周遭先是静的针落可闻,紧接着,四面八方传出声声嬉笑。 我堂堂弓马男儿,当宴遭到这等羞辱。 当时,我只想立刻杀了他。 我奉命接近他,但一两年过去,都迟迟无果。云鸦告诉我,王命,令我“不择手段”去做。我想了很久,忽觉自己这皮囊还堪一用。 1 当时隋风十三四岁,刚过了蒙化人事的年纪。我不知听谁说过他不近女色,便心念一动。借着为太子风“讲解赵国人情风化”的由头,入了他的宫里。 依例,他命人搜我的身。检查我是否携带了匕首或暗器。 我被他宫里的老太监脱了个精光。隔着一扇薄绢屏风,我壮着胆子,回头轻轻瞧了隋风一眼。 其实我已不太记得他那时的神色了。 那名老太监,名唤洚福。如今竟依然还在他宫里办差。 我与洚福礼了一道,可洚福不再像从前那么和蔼,一口一个公子的喊我了。 如今,洚福只是冷冷看着我,一副不待见我的模样,抬手指了指案头搁着的一套衣裳: “不日起,犯臣严玦,加尚衣令,随侍圣前。” 我领旨谢恩,算是开始了我起居内官的生涯。 赵王是料定我此去必死,因而压根儿就没给我镣铐的锁钥。但令我惊奇的是,隋风及时派了锁匠,来为我开锁。 1 更衣后,我候在寝殿中不知过了多久,隋风才披风戴雪的回来。 看到我已经换了身内官的值服,他唇畔牵出个嘲讽的笑: “你杀了孤,赵王便封你当丞相?"他走进来站定,平展双手,示意我过去伺候他更衣。 "那孤也不亏待你,封你个‘尚衣丞相’,如何。”他笑得有几分顽劣,一如当年,我在床上伺候他穿里衣的时候。 我走前两步,摆出张官脸微笑着,躬身一揖:“生杀予夺,想必梁王自有圣断。” 隋风的嘴角压了下去,脸色也是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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