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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暗度陈仓(下) (第2/2页)
只余赵瑜痛苦的呕吐声在回荡着,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我垂着眼睛,面色沉静。我知道公叔岑一直在盯着我看,但那又如何呢?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没找到切实的证据而已。 须臾,赵瑜终于勉强支起了身体,“左相留下,其他人……暂避。寡人有话……” 殿中只剩我和赵瑜兄弟二人。 我们相顾无言,许久之后,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 “子玉哥哥。”他拉住我的手,将我手掌抻平,“瑞赵欠你一个王冕。” 他的言语非常平静,以至于将那玉扳指搁到我手上时,我险些以为自己眼花了。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我的哥哥。” “我们是同一个乳娘。先父原想将乳娘赐死,但他看到一直啼哭的我,终是于心不忍。乳娘在一次梦魇之中,不慎说漏嘴。次日我便逼问她,她将一切都告诉了我。” 赵瑜的眼光极为澄净,侧过头定定地看着我。像一束柔和的光,将我心底的阴暗映衬得极为不堪。 “哥哥是前朝太子的血脉。这枚扳指,理该是你的……原本就轮不到先父,更,更轮不到我……” 他虚力地靠在銮椅上,望向殿门处的墨玉麒麟兽,脸色苍白如绢。可他握着我的手却格外用力,一直将那枚玉扳指在我手中暖热了,才松开。 “在邺城时,你不要怪隋永安。他不过是用箭射中了我,毒……毒却是我自己服的。那本不是什么厉害的毒,只是想吓一吓你,让你……临危受命。岂料,岂料我的身子似乎不太好……竟是受不住这小小的一粒丹药……” “乳娘……在先父参悟天地的行宫里做……做洒扫,先父不准她出那行宫半步……我会将她请出来,为你,公证……” 话毕,他的头歪歪斜斜垂了下去,像是断了筋骨一般无力。 瞬息之间,似有什么东西在我脑中轰然坍塌了,碎石尘埃将我掩埋,几乎令我不能呼吸。我喉咙滞涩得很,根本发不出什么声音,只是轻声地嗫嚅: “传巫医……” 半晌我才醒过神。 “传巫医——” 我爆出一声大喝。 赵瑜再度醒过来的那天,我易姓留名,以“赵玉”二字,在邯郸的鼓山祭坛受册。 火凤国玺交到了我的手中,很沉,很重。相邦公叔岑亲自为我佩上了凤符,这是赵国的王令。 那日大晴。 公叔岑说,大概是我的母亲琼瑗大巫,在天庇佑。我望着山下,依稀能看到正在田里播种的百姓。 百官公卿朝我三叩九拜,那瞬间,激荡人心的呼喝回响在昭德大殿。 位登人极,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兴奋与喜悦。也没有重担压来的忧愁。反而是心底无波无澜,像是被什么掏干净了,胸口一片空荡荡的。如同剥去了魂魄,空余一具华服加身的躯壳。 已经开春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却还在明灭不定的梦境中辗转难消。我想看清那是谁,却又不想,只消片刻犹豫,那身影便没入了茫茫风雪之中。我急忙奔过去,张开双臂,却只能抱住萧风。 没有人知道梁王昔日的王君是谁。 因为王君“严子玉”,已自焚于那场大火之中,焚得一干二净。 那颗曾也饱含炙热爱意的心,更是早就被我亲手剖出,血淋淋地留在了邺城,留在了巍峨高阔的太辰宫里。 奉给了那里的王。 …… 漳南漳北,各自下雪,元应如是。 [br] “升殿——”内侍高呼着口令。 “有事启奏。” 我僵硬地牵动唇角,露出一个微笑。 六日后,久违的梦魇再次找上门,缠上了我。 ——白日里,梁王遣使来朝,贺我受册,并为我献上了一件贺礼。 那是一方小小的匣子,沉香制成,颇为精致。 内侍为我呈上来。 我的目光悄然追随着那匣子,实则颇为忐忑。直到我打开匣子那瞬间,原本就有些急促的呼吸陡然凝滞。 里面安然盛放着一条红绳,莹白的玉珠系在其上,玉质玲珑,依稀泛出凛冽的华光。摸上去格外的寒凉,一如从前,无论经时多久,都暖不热。 梁国来使面含微笑: “区区薄礼,还请赵王笑纳。此珠……曾作盘龙之用,可为赵王疏精理气,益寿延年。” 我抓紧了那匣子,强忍着砸下去的冲动,脸上却是无端发烫。 盘龙之用,疏精理气…… 隋风让他的使臣,当着百官公卿与我打这样的哑谜?! 公叔岑瞧我脸色不好,便上前两步:“王上,是否御体不适?” 1 公叔岑还未待我回答,便重重一揖,转而看向梁使:“来使舟车劳顿,请先行下榻驿馆。少时,王上会再遣人传唤。” 我挥手示意他就这么办,两唇却有些轻颤。 从昭德殿出来,我自行去了宫中的一处凉亭,命人将焦尾琴抱来。然而心烦意乱间,琴声也是滞涩不顺。直到视野中出现了一只手,按住了我的琴弦。 公叔岑撤下手,朝我作揖。 他今年刚过不惑,身材颀长,唇上蓄了少许短髭。是个瞧起来极为风流精明的男子。旧时,我们也常常共事。 “相邦有事?”我抬眼,语气沉静。 公叔岑微微一笑:“王上,若仍有‘体虚之症’,可常饮rou苁蓉酒,能缓解绮梦。”话毕,他的目光来回扫视着我的身体。 “相邦这是何意?”我不知他为何要为“体虚之症”加上奇怪的重音。 “极乐丹。”公叔岑一字一顿地说着。 “如今先王已去,臣下……便不瞒着王上了。当年的极乐丹,是先王托臣去寻来的。” 1 “王上在梁国的那几年,应是……”他干咳了一声,“应是没少同男子交媾,否则……大抵已不在人世了。” “公叔岑你放肆!”我朝他厉喝一声。 公叔岑从前与我相熟,于是如今二人独处,他一点儿也不怕我。朝我赔出个笑脸后,他神色一敛,认真道: “臣下此番特意过来,是有正事相商。” “梁王整兵,春后意欲伐齐。齐,赵,唇齿相依。唇亡则齿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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