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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五、不相留【剧情章】  (第2/2页)
    纪盛伸手按停了雨刷,拔了车钥匙:“别开车了,步行过去吧。”    这是难得的平静一餐。    吃饭时,两人没有交换情报。他们默契地用家长里短、圈里八卦来佐酒,倒也宁静愉快。    不知是不是刻意为之,两人竟也能心平气和地谈笑。没有讽刺,没有硝烟味,没有恩怨情仇,就这样沉浸在生活琐事里,有时挑眉,有时调侃,有时低笑。目光落在彼此脸上,偶尔也望向窗外的万里晴空。    天际碧蓝如洗,一丝云气也无。日光太烈,纪盛眯细了眼,全身暖洋洋的。    酒意上涌,嘴里干涩微苦,却有种醇厚的滋味在沉淀。纪盛再次举起了酒杯,向孟珂示意。    叮——    两人碰了杯,纪盛一饮而尽。酒精热辣畅快,让他舒适地吐气。    他们喝了半小时,却没人提词,像是怕触碰到什么。    但在此景此酒之下,纪盛倒是开悟了。天高气清、美酒浓烈,那些作乱的念头,阴暗也好,晦涩也罢,不如让秋风一并扫净,留一片坦荡磊落。    他们明白,这场不甚美好的相识,总算到了尾声。    两人打过太多哑谜,也有过太多言不由衷。    但到了临别时刻,他倒想给彼此留个干脆利落。    “来,敬你一杯。”    纪盛认真道:“敬相逢、敬相知、敬离别。”    孟珂怔住片刻,随后释然一笑。他举杯道:“敬美好、也敬不美好,祝你我如愿以偿。”    这曾是纪盛对他的祝福,如今再次提起,听上去有些萧瑟。    又是叮地一声,他们碰了杯,高脚杯交击的声音清凌凌的,像是一声郑重的告别。    听着这声脆响,孟珂想到,原来他们的缘是玻璃做的。    干干净净,却碰下就脏,没有颜色纹饰,却能映出万象。    他庆幸他没去触碰,让这缘分纯粹如初、似有似无,没留下任何指印。    孟珂笑了起来,心情难得地舒畅。    终于该分道扬镳了,一人继续在人间追逐情爱,一人头也不回地迈向地狱。    他庆幸彼此的距离恰到好处,能让两人毫无负累地分别。    孟珂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酒液香醇微酸,带着细微的热辣。    最后的最后,总算痛快了一回。    午餐结束后,两人慢悠悠地走回华昭。    他们路过了早餐店,是纪盛曾拖着孟珂去吃的那家。五分钟后路过了天桥,是纪盛将孟珂拽下来的那座。    两人甚至没对过眼神,便一同抬腿迈上了天桥台阶。他们一路攀登,来到高处。举目望去,车流滚滚,一如往昔,华昭的大楼毫无遮拦地竖在眼前,两侧是黄叶落尽的行道树,提醒着当下的时令。    已经是深秋了。    从盛夏到秋末,四个月之内,他曾两次登上这座天桥。    他曾跨到栏杆外寻死,几乎就要跳下去。也曾目睹戚雪被撞死,满心是大仇得报的畅快。    那两次都和纪盛有关。纪盛将他拖了下去、纪盛在电话里与他对骂……今天是他第三次站在这里,纪盛正安静地陪在他身边。    1    故地重游,孟珂忍不住想摸下烟盒,但最终只是扶了扶口罩。    他心中倒没什么感慨。只是在纪盛竖起夹克的领子时,隐约地想着,还有半个月就入冬了。    “我和梁辰打算举办订婚宴。”    纪盛说道:“已经通知过陈章了。梁辰和他吵了一架,把那个老头子气了个半死。”    “有意思。”    孟珂挑了下嘴角,有些幸灾乐祸:“本来我还担心陈章对你下手,现在根本不用怕了。”    “那是,如果这段时间内,我出了什么事,即便不是他做的,梁辰也会怀疑是他干的。”    纪盛短促地笑了声:“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恐怕他的养子这辈子都不会见他了。”    “时间定在什么时候?”    “一个月之后。足够我们将调查收尾了。”    1    “好,你打算在订婚宴上动手?”    “当然了。除此之外,便没有召集所有干系人的机会了,不是吗?”    纪盛将两手插进口袋:“我、你、梁辰、陈章、纪涵、何骋,只要能让这六个冤家聚在一起,这场订婚宴就算值了,绝对是一场盛会了。”    “行吧。你打算做什么?”    “当然是揭露陈章做的恶事,让他付出应得的代价。”    “想必场面肯定很混乱吧。”    孟珂笑了笑:“不如再加一项吧,彻底了结我和何骋的仇恨。”    “好啊,乐意之至。”    纪盛兴致盎然:“那场面,想想都刺激。”    “话说回来,那毕竟是你订婚的时刻,也算是终身大事了。你不介意就这样糟蹋了?”    1    “怎么会是糟蹋?明明刚好相配。我的这段感情,从头到尾,不始终是腥风血雨吗?”    纪盛不以为意:“而且在这样隆重的时刻,能为一切混乱画上句点,难道不是很有纪念意义吗?这可是最高级的仪式感了。我的订婚宴,恶人的断头台。这份新婚大礼,真是再完美不过了。”    “呵,既然你这么想,那我就不客气了。”    孟珂语气轻松:“到时候可别恨上我。”    这话在暗示着什么,纪盛听得明白。他垂下视线,挪了挪鞋尖,将脚边的落叶扫在了一起。    半分钟后,他仰起脸笑道:“挺好,这倒也干脆了。”    孟珂将手肘搭在栏杆上,眯着眼向天际眺望,视线尽头是一座玻璃高塔,顶端的信号灯一闪一闪。    他不清楚心头的感情算不算不舍,只知道当他收回目光时,四周的一切都停滞了。    路口亮起了红灯,车流一动不动;寒风止息了,路旁的梧桐不再摇曳;纪盛也不再挪动鞋子,黄叶集成小小一堆,夹在两人中间。    一时间天地都静了,孟珂想不出该怎么回应,便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    1    在拍肩时,他注意到了纪盛被夹克领子遮住的半张脸,那处正冒着白色的雾气,随着呼吸平稳地升起落下。    那道热腾腾的、鲜活的水汽,明明是生活中最寻常的细节,却让孟珂撞见了生命的具象,让他的心跳顿了顿。    失去生命意味着什么呢?他千百遍地问过自己,却无甚感觉。不过是永远地闭上眼罢了,简单得很。    但此时此刻,他想着呼吸时带起的水汽,想着那种湿漉漉的白色,竟没来由地怅然若失了。    从这一处细枝末节里,他竟窥见了生命瓦解后将失去的千百种滋味。    绿灯亮起了,桥下的车流继续滚滚向前,奔向各自的目的地。    孟珂深吸一口气,抬脚在落叶堆上碾了碾,梧桐叶的尸骸碎成了一地金黄,顷刻便被秋风带走了。    不管是否心怀不舍,他都该去往应去的地方。    “该入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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