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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关三十年》11 (第1/1页)
国公府里上下折腾了一日,后半夜时总算人歇灯熄。阿酣躺在床上,眼睛一闭就都是瓦羌血淋淋的肩背和与父亲手中的短鞭。不应该的。她想。那顿鞭子到底还是应该落在她身上才能痛快。 瓦羌替她受了皮rou之苦,如今她闭眼想来却只觉得心都给揉得碎了。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那样疼的伤,瓦羌大抵也睡不着了……阿酣想起两个人在关外连饭都没吃上就被逮了回来,原本没什么反应的肚子也跟着饿了起来。 他也应该饿了吧。 阿酣翻了个身闭上眼,却发现一丁点儿睡意也无。她叹了口气,坐起来轻手轻脚下了床。今晚值夜的是水碧,阿酣探出半个脑袋,看到那丫头歪在矮榻上正是好眠,她悄悄走过去摇了摇水碧的手,水碧一睁眼就看见自家姑娘披头散发站在那里,差点叫出了声。 “嘘——嘘——” 见水碧眼睛圆睁,阿酣忙伸手捂住她的嘴:“水碧是我,我饿得烧心睡不着,你帮我去灶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说完阿酣松了手,水碧也吐出一口气,她拍了胸脯道:“姑娘走路怎得没声的,想吃甚,奴去小厨房叫菜。” 夜里灶上都有值夜的人,备着主子们烧水用膳,只是这时候公中的大灶已经熄火了,要叫菜只能去檀玉房里的小厨房叫。一听到要折腾父母院子,阿酣忙摇了头:“使不得使不得,今天刚惹了爹爹生气,可不能再扰了他们休息。你且去母亲小厨房那里看看还有什么果腹的,悄悄拿来些,多多地拿。” 水碧奇道:“多多的?” 阿酣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对,多多的。最好是些糕点果子这些顶饿的,拿食盒提来,汤汤水水的不要。” 可能姑娘是真饿了。 听完水碧点了点头,趿着鞋子揽衣出去了,没过一刻,她又提了食盒回来。阿酣乖乖坐在凳子上等她,水碧见了忙开了食盒过去:“姑娘快吃吧,还热乎呢。刚蒸的奶糕子乳饼儿和酥油果子,都是姑娘爱吃的。” 见状阿酣点点头,提了食盒便往出走。水碧一颗心差点跳出来,忙拦了阿酣步子:“姑娘大晚上又要去哪儿?” 阿酣道:“我去前头,去去就回,你别同雨姑和露姑说。” 说完便绕开水碧小鸟似地扑了出去,没留半点丫头拦她的机会。水碧的手还没放下,怔怔看着阿酣消失在夜色里,口里喃喃道:“我的小祖宗,这要是被公爷知道,不得扒了我的皮……” 国公府的外院儿大多是男宾居所,只是谢谦是朝上的独狼,并不豢养宾客幕僚,故现在外边只住着瓦羌一人,余下的场地都改建成了演武场。白日里阿酣是会来这里打拳习武的,夜里院门落了锁,她想出去,就只能翻墙。 只是如今那道墙已经拦不住阿酣了,她身法向来轻灵,使枪也比旁人快上许多,眼下她趁着夜色,一手提着食盒便跃了墙去,一直摸到瓦羌的住处。瓦羌那间厢房还点着一豆光,阿酣一瞧便知他还没睡,心里更加难受。 他肯定是疼得睡不好,都怪自己。 她悄悄推了瓦羌的门,只刚踏进去便听到卧房里传来一道声音:“谁?!” 瓦羌的耳朵灵,自己来是瞒不住他的。于是阿酣只得掩好门,小声答道:“是我。”瓦羌听了这声应答,只一愣,以为自己幻听了,阿酣怎么会这时候来他这里? 只是他还没等问,屏风那头阿酣已经道:“我饿得睡不着,想起你也没吃,于是从灶上那里顺了点糕饼,给你送来吃点垫垫肚子。” 说完她便要进来,瓦羌忙道:“县主止步!” 阿酣脚步一停:“怎么了?是不是你伤得很严重,不让我看?” “……不、不是,”瓦羌垂下头,他盘坐在床上,背上刚上了药,正念经文静心,“臣下仪容不整,不宜见您。” 阿酣撇了撇嘴:“你我之间哪讲究这些,我进来了。” 说完她提着食盒绕过了屏风,哪成想一进去就看到一大片蜜色赤裸的肌肤,阿酣倒抽了一口气抬手捂住了眼睛:“你……你没穿衣服你就说呀!” 瓦羌默了默,答道:“穿了裤子的。” 这回阿酣才又放下了手,瓦羌已调转了身子,正面对她。阿酣提着食盒走过去,又拖了大凳来半蹲下去,把里头吃食一样样摆出来。 “夜里没啥东西吃,只有奶糕子乳饼子还有点酥油果子,不过母亲灶上吃食一向精心,别看这些简陋,好吃着呢。” 她边说边拿了一块糕递给瓦羌,瓦羌接来吃了,阿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期待地问道:“好吃吗?” 瓦羌垂眼看向她,女孩儿菱唇乌发,那双黑眼睛凌凌望过来,一豆烛光下好似落了两颊的火。 他想起他第一次见她时她说了一样的话。 那时她还很小,坐在椅子上脚还挨不着地,她拿雪粉梅片来给他,也是这般问道:“好吃吗?” 瓦羌咽下那点子牛乳香气,舌尖却仿佛品到了昔年光影里那点新奇的酸甜,半晌,他道:“好吃。” 于是面前的姑娘忽然就笑了。 “好吃吧,我就知道,那多吃点!”阿酣笑眯眯递给他别的点心,“记得给我留两块,我也饿呢。” 瓦羌手上动作一停,把糕递过去:“你也吃。” 两人自幼习武,都是大肚汉,一盒子糕饼分食完了,也不过五分饱。不过这总比饿肚子强,阿酣找了凉茶漱口,回来道:“你伤得重不重,给我看看。” 瓦羌皱着眉摇摇头:“鞭痕哪里好看,何必污了眼睛。” 阿酣道:“快些,我看了才好放心回去睡觉。” 听她话里大有不给看她就不走的意思,瓦羌叹了口气,又转回去跪坐在了榻上,将赤裸的脊背呈给阿酣。他如今已经成人,即便是这般也比站在地上的阿酣高出一个脑袋,阿酣抿着唇看着瓦羌背上那些交错的鞭痕,只抬手轻轻碰了一下没伤的地方。 少女指甲尖儿浸着丝丝凉意,瓦羌意识到那个触碰,下意识浑身一紧。阿酣忙收了手:“我……我碰疼你啦?” “不曾,”瓦羌出言安她的心,“别弄脏你的手。” “你说什么呢?什么脏什么污的,你今晚怎么了?”阿酣莫名其妙,“都是娘生爹养的,战场上见血又是常事,谁的血脏啊?” “……算了,”瓦羌摇摇头,“你当我痛得在说胡话吧。看过了,天色也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见阿酣还要说什么,瓦羌忙止住她的话头:“再不回去,明儿被抓了你院儿里丫头又要罚钱了。她们一年才得几个钱,可别服侍你一场半个子儿没捞到。” 听了这话,阿酣叹了口气:“好啦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回去。你好好休息啊,不舒服就叫郎中,天头要热了,伤养不好要起热的。” 说完她便抓了空食盒匆匆离去,好似方才一晤不过是惊鸿照影、水月镜花。 瓦羌看着阿酣离开的地方许久,他闭了闭眼,转头吹熄了那一豆灯火。 刹那间,一切归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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