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第1/1页)

    02

    翌日清早，郑薪廷被手机振动的嗡嗡声吵醒。他皱着眉毛去抓手机，心里第一百遍发誓以后决不能再把它放在床头柜上。

    是发小林越的电话。这人从小就是个话痨，郑薪廷接他的电话向来用不着问话，只管听着就行，对方会自己劈里啪啦说个两分钟，而且往往没什么要紧的重点，即使郑薪廷不接话茬，他也不会感到失落，像是没长这方面的脑细胞。

    今早这通电话照例是林越一贯的啰嗦风格。郑薪廷半梦半醒地听了快三分钟，对面那家伙才抛出主题：“科大门口新开了家早点铺子，正好我们家芬姨请假了，我懒得自己开伙，咱俩一起去吃呗。”

    郑薪廷这才挪开手机看了看屏幕，还不到七点，对他来说确实太早，可林越习惯了早起，估计这会儿都已经晨练结束一小会儿了。听他话里那股兴奋劲，肯定正饿得发慌呢。

    “你点外卖吧，我起不——”郑薪廷拒绝的话说到一半，手机里的家伙打断他道：“你赶紧起，我打的车都到了，半小时后就到你家！”

    说完便是一阵干脆又气人的忙音。

    郑薪廷无语了几秒，随后还是懵着脑袋从被窝里爬起来。可能是前一晚哭得有点用力过猛，站在地板上时还感到晕晕乎乎的，脑窝发沉。撑着洗手台，看到镜子里的人满脸倦色，眼泡微肿，胡茬也稀稀拉拉地钻出来一些。不过，幸好看不出是哭过导致的。等下见了林越，可不能给对方嘲笑了。

    洗漱完迅速换了身休闲装。因着只打算出去吃个早饭，所以也没太注意整洁和搭配，随手从柜子里拿了件宽松的黑色半袖，下面则简单套了条深蓝牛仔裤。

    路过郑云殊的房间，郑薪廷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是周末，所以哥哥大概率不会这么早外出。他把门推开一条缝，还未往里探脑袋，就听见郑云殊叫他。

    “薪廷，进来。”

    只穿袜子踩在长毛地毯上，走起路来便几乎没声响。可兄长似乎能准确感知他的距离，待他刚刚在床边站定，一条结实的臂膀从被子里伸出来，捞着他的后腰，将他按进怀里。

    “醒这么早？”郑云殊的嗓音哑哑的，应该还未从晨梦中彻底清醒，甚至比平日里熟悉的命令式的声线多出几分温柔来。

    让他想起昨晚。

    半张脸埋在郑云殊胸前的被单里，郑薪廷借机允许自己脸红一下。手不受控制地抱住哥哥的腰，捏了两把，即使隔着被子也能感受到精壮的肌rou。

    “等下跟林越去吃早饭，哥你想吃吗？我给你打包回来。”

    “不用，今天补觉，醒来要到上午。你也别吃太多，留着点肚子，我带你去吃早午餐。”

    郑薪廷老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因为郑云殊的话间隐约带着点笑意，他很久没见过兄长在晨间有这般轻快愉悦的兴致，一时间不太能适应。

    于是他问道：“最近生意很顺利吗？”

    郑云殊却真的笑了，胸腔震动着，昨晚那道麻酥酥的感觉又爬上了他的后脖子。抱着郑云殊的手忍不住收紧了些，同时希望哥哥别把它拍开。

    在哥哥床上赖了几分钟，也没弄懂男人为什么这样愉快。林越按下门铃，郑薪廷只好依依不舍地爬起来，整整衣角，准备下楼。

    转身前却被郑云殊拉了下手腕，随即是手背上传来柔软的触感，短得不足一秒，却烫了他整个早晨。

    从郑薪廷家里开车去科大并不近，他们俩各自开车去其实更快。可惜林越的父亲不让他用车，因此每逢跟郑薪廷出去玩，他死活都要先来郑薪廷这里蹭车子坐。

    郑薪廷也是刚得到兄长允许，拿本上路都还没满半年，之前很多次都是抱着侥幸心理无本驾车，虽然没被交警逮到过，但被郑云殊抓包的后果实则更严重。

    那天他偷开郑云殊的车载几个发小出去吃饭，把住得最远的林越送回家后，竟然在半路上偶遇郑云殊的商务车。两辆车并排停在车队里，大哥当时连车窗都没降下来，但郑薪廷已然会意，后半程黄鼠狼夹尾巴似的跟在郑云殊的车屁股后头回了家。

    惩罚的严重性不在于体罚或是呵斥，郑云殊也从不搞这些传统手段。郑云殊只是晾了他半个月，在家拿他当空气，手机短信不发不回，电话也不来一个。郑薪廷那两周里每晚都等在郑云殊房门口认错，一开始还出声检讨“我错了”，后来看大哥不理自己，干脆也不张嘴讨嫌了，乖乖垂着头自觉罚站，等郑云殊心情好些了，发话他可以去考本，这事才算了结。

    在车上又提起这事，林越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所以你念念不忘的到底是你哥迟迟不让你拿本，还是你哥不搭理你？”

    “……都有吧。我也不知道，就是想起来就不高兴。”郑薪廷还真思忖过，真心话可能是后者，但说出来肯定招发小嫌弃。

    “你知道有妈宝男吗？你不是，你是哥宝男。但我看都一样没出息。”林越这么评价他。

    他觉得很中肯，可也有点不服气：“我怎么没出息？虽然我听我哥的话，但也没耽误正常发展吧，我跟正常人一样啊。”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因为林越远远看到了早餐铺子的招牌，兴奋劲全转移到了食物上。

    铺子不大，也没什么装潢，但挨着大学不愁生意，这个时间来吃饭的大多是像林越这样刚运动完的大学生，也有几个附近的居民。郑薪廷对这种小馆子没那么热衷，而林越吃饭不挑地方，只要好吃就行，因此吃得很开心。他给郑薪廷夹小包子，说是纯rou馅，油香油香的，要郑薪廷多吃几个。

    “我不能吃太饱，我哥上午带我去吃早午餐呢。”

    林越翻了个白眼：“你哥带你吃个饭跟给你下圣旨似的。”

    郑薪廷不认同，但林越说，可不就是这样么？从小学开始，他就发现郑薪廷特别黏着家里的大哥——一开始班里的小孩都以为那时郑薪廷的爸爸——不管一群小孩背着大人偷吃什么“山珍海味”，只要郑云殊说出去吃饭，郑薪廷立马就撂下大伙跑了。郑薪廷还不承认，辩解说是哥哥平时太忙了没空管他，有空吃饭当然要以哥哥为先，不能让大哥不开心。

    “你妈你爸也挺忙的，也没见你多着急跟着吃饭啊。”林越拆台。

    “能一样吗？”郑薪廷不太会抬杠，往嘴里塞了半个包子，含糊道，“我是我哥带大的。”

    说完这句，郑薪廷突然觉得也没必要跟林越掰扯这个问题了。林越，或者其他人，不知道大哥在同他单独进餐的时候其实会温和地笑，给他布菜，小时候还会喂他喝汤喝粥。后来他跟大哥吃饭，为的倒不是被照顾，而是变成郑云殊端详他品尝食物的表情时，嘴角噙着的一抹笑。这些事情，林越怎么可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