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最是暖人心 (第1/2页)

    被烟圈扣在脸上，甘雨闭了闭眼，随后睁开，无奈地笑笑，好像看着小孩儿使坏没什么办法的大人。

    凌霄心里啧了一声，甘雨在社会上混了太久，见多识广，这一手儿，没唬住他。

    甘雨扭过身来，还是蹲在那里，闷闷地抽烟。

    “怎么突然想起做饭了？”凌霄也陪他蹲着，看着面前的砂锅。

    锅里初时还安静，现在渐渐传来轻微的咕嘟声，淡淡的香味儿也开始飘出。

    “我爸常说，男人厨艺要好，想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

    “其实他就是一身懒筋，想让我给他做饭，从8岁开始，就教我做饭，我那时候个子不高，够不着案板，他就弄了个小凳子，让我踩着做，是不是很差劲？”甘雨说起过去，有些气恼，却又较不得真，埋怨里都带着回忆特有的淡淡麦芽糖味儿。

    “那你现在做饭，是想抓住谁的心？”凌霄挑眉问他。

    甘雨将烟叼在嘴里，抬手用手指敲了敲凌霄的胸口：“虚成这样，再让老崔的浓盐重酱给你吃两年，人都吃坏了，我是看你可怜，给你补补身。”

    “那就是想抓住我的心咯。”凌霄用眼神逗弄着他。

    甘雨笑笑，不说话。

    “其实我特别讨厌做饭。”沉默了一会儿，甘雨突然说道。

    “因为你爸？”凌霄猜测道。

    甘雨点了点头，将快抽没了的烟在地上按灭，将烟头弹进了垃圾桶：“对，他啊，很会讨女人喜欢的。”

    “明明没有什么钱，买支花，做点菜，满嘴甜言蜜语，就把那些女人哄得开心得要死，多少钱都给他花。”甘雨说这些的时候，似乎有点看不上的意思，却又好像带着一分钦佩，感情复杂极了，“他都那么大岁数了，年轻的客人哪看得上他，都是一些老客。他老是跟我说，半个家人啦，放不下嘛。可谁真把他当家人啊，只有他那么上心，差点把命都拼上了。”

    凌霄没有说话，今天难得甘雨主动打开了心扉，他知道，现在甘雨只需要有人静静听着就好。

    “那天也是，我都说过好多次，那家男人不好惹，早晚要出事，不要碰了。可他心软啊，他见不得女人哭，我也听到了，是哭得很惨啊，那个男人老是打她，给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房子再大又有什么用，一句好话都没听过，嫁了半辈子，还不如他家里的一条狗咯。我就说不是什么好事，不要去不要去，可他非要去。”甘雨呸了一声，他低着头，看着地面，舔了舔嘴唇。

    “我本来应该一直守在门口的，可是馋烟了，就出去买烟，可那地方那么偏，我走了好久都没有店卖，等我回去的时候，就发现门开着，他在里面乱叫。”甘雨苦笑了一声，“我当时就急了，进去见他满头满脸的血，我就……”

    “我就变了……”甘雨的身体微微有些发抖，“那是我第一次变形，其实我都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只是听说把那个男人咬的挺惨的。”

    “我在你的梦魇里看到，你爸爸，很怕你……”从甘雨的梦魇里出来之后，凌霄就对这件事念念不忘。

    来自其他人的恐惧，仇视并不可怕，来自亲人的畏惧，才是伤害最深的。

    如果甘雨的父亲真的对甘雨变成兽形充满了恐惧，那自然是最难弥补的心理创伤。

    没想到甘雨笑出了声：“他是很怕啊！他又不知道什么叫哨兵，看到我变成那么大一只狼，还以为我中邪了！”

    “后来他知道是怎么回事，还觉得很牛逼咧，天天让我变身给别人看，个脱线仔！”甘雨想起来都一脑门子火。

    凌霄也不禁跟着笑出声，原来是这么回事，甘雨他爸听起来还真是怪有趣的。

    “他啊，就是喜欢乱cao心，听说当哨兵，必须要找向导，就在我入伍的时候，非要我背着个砂锅过来，还说这是我的王牌炸弹，保证一用出来就能把人搞掂，谁知道我被分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根本都用不上。”甘雨翻着白眼抱怨道。

    “现在不是用上了吗？说明你爸爸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凌霄闻了闻香味，赞同地说。

    “他有什么先见之明，都是小聪明，就靠这些小花招儿混日子，这辈子也没混出个名堂。”这话却不知怎么触到了甘雨的逆鳞，让他脸色一下阴沉下来。

    “什么事都做不成，就靠吃女人软饭混日子，做鸭啊，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甘雨越说越气，呼吸都重了起来，身体都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凌霄看了一会儿，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就算你不在，我想他也会照顾好自己的。”

    甘雨的神色依然没有放松下来，只是生硬地说：“你出去吧，油烟味怪大的，一会儿等着吃就好了。”

    “不会啊，人间烟火气，最是暖人心，这味道，闻着让人安心。”凌霄起身凑近砂锅深深嗅闻，“真的好香，你藏得也太深了吧，大家发现你会做饭，下巴都要掉了。”

    甘雨满脸都是得意：“活儿这东西，就是越会干得越多，越不会干得越少。”

    “你倒是精明，那现在你都暴露了，以后怎么办？”凌霄笑着将他的军，就是想逼着甘雨说句痛快话儿。

    “那就看我心情了，谁乐意天天做饭啊，我可不想天天绕着灶台转。”甘雨直起身，开始将腌制的排骨下锅。

    “你这话让崔骃骐听了该多难受啊，还浓油赤酱的，也没见你少吃。”凌霄为崔骃骐抱屈道。

    甘雨抿着嘴偷笑：“我跟老崔风格不一样，哨所里还是爱吃北方菜，平时还是他当大厨，我就偶尔给你开点小灶就得了。”

    “就给我开啊？”凌霄忙把这个字揪住。

    甘雨就是不接茬，专心地在那里做菜。

    “其实，你不是不喜欢做菜，只是怕变成你爸爸那样吧？”凌霄发现了，甘雨真是滑不溜手，想跟甘雨打机锋，他还欠了点火候，还是直来直去地更适合他。

    甘雨的动作微微一顿，没说话，将排骨一个个铺进锅里。

    “你恨他吗？”凌霄认真地问。

    甘雨将锅盖盖上，双手撑着灶台，认真想了几秒，轻轻摇了摇头。

    “其实，是恨的。”凌霄看着甘雨的侧脸，轻声说，“你知道他对你很好，他已经很努力做一个好父亲，他把能给你的一切，都给了你，所以，你不该恨他，恨他，好像你多不知道感恩，好像他那么多年的努力你都没看在眼里，因为你知道，他真的尽力了。”

    “可终究是不甘心吧？”凌霄的手轻轻放在甘雨的手背上，甘雨的手指又瘦又长，单薄又粗糙的皮肤包裹着坚硬的指骨，这是成长的风雨，在他身上沉淀的颜色，“他给你的那个父亲，离你想要的那个父亲，还差得远。”

    “尽力了，不代表做好了，他在你眼里，依然是个失败的父亲，是你最不想变成的那种人。”凌霄知道自己说的话很残忍，但他也知道，甘雨需要一个人，来揭开那个他自己不敢揭开的伤疤。

    “你今天说话，格外的毒啊。”甘雨不动声色地将手往旁边挪了挪。

    “恨又恨不起来，原谅又不甘心，你要自己纠结一辈子吗？”凌霄抬手锤了他后背一下。

    甘雨的身体晃都没晃，他苦笑一声：“那又能怎么办？”

    “你该往前看了。”凌霄将手放在他的肩上，“你现在是个哨兵，走上了和你父亲完全不一样的路，你可以做一个和你父亲不一样的人，再纠结于过去，只会让你背着沉重的包袱，连现在都走不好。”

    甘雨沉默不语。

    “而且，你觉得只有你在纠结吗？你爸爸，真的不知道自己儿子瞧不起他？他没有后悔过……他没有难受过吗？他是不是也没法怪你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