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反将一军 (第1/1页)

    我这一病，竟是到了初六过后。

    常钺不在府上，宫宴那日，他去了京郊武卫营，想是与胡子将军许久未见，要留在营中过节。

    逢年如此，他并不是日日陪着我。

    胡子将军给的吊钱亦是不见了，我找了许久，恐是丢在宫中。

    我有些可惜，这么多年过去，唯有胡子将军送我岁礼，每逢年节，我都会将这吊钱收起来。

    元正休朝，爹爹得闲便与苏文棠过来看我，见我病恹恹的，便叫我好生歇息。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爹爹，他待我如往日般，摸着我的头，说，“吾儿又长一岁，此年过去，晦物皆除。”

    旧年守岁，爹爹都说这话与我听，我本想问小叔之事，又怕他心中起疑。

    我不知爹爹是否看出什么，他杀小叔并未手软，若知晓我是小叔的孩子，定也不会留我吧。

    原先不知所谓，红墙树下旧梦未醒，我也曾怨恨过他，如今想来，他当日留我命在，已是万分慈悲。

    除此之外，便是阮子都每日都来问诊，见我闭目不见，他就将煎好的药放在桌上，像以往一样，留两颗蜜饯给我吃。

    我未动过那蜜饯，从前我怕苦，如今却也不想自欺欺人。

    阮子都未再近过我身，想是怕我又说他不爱听的话，早晚各来一次，见我碗中药空了，便坐在桌前看我，等我安眠，他便离去。

    我不知他这样做有何意义，他若知我恼怒，又何必纠缠不清。

    我身子渐好，不过几日便是祭祖，穆家祖上，世代辅佐每朝帝王，宗堂设在京郊半山腰的庄子里，供奉皆是大渊亡臣。

    我与四哥坐在马车上，今日穿着白衣，这是家中规矩，数年不曾变过。

    四哥今日未曾训我，只是捧着本书，时不时看我一眼。

    见我咳嗽，他便冷着脸将茶拿给我，说，“春时尚未到，要穿厚些才是，不然病傻了，可没人照顾你。”

    我眨眼看他，他便躲过我的眼神，说，“家宴你未来，我可是出尽风头，父亲夸我琴好，我听人说你也习了琴，想是不及我的。”

    我想四哥亦是口是心非，那日他想去寻衣衫为我换下，偏巧摔了腿，往年都是骑马上山，今年却要与我同坐这里。

    我说，四哥，今岁欢乐，我不怪你。

    他瞪了我一眼，偏过头去，说，“腿是自己跌的，才不是为你。”

    我不免一笑，他耳间愈红，扭过头不看我，直到马车停下，他的小厮来扶他，他强装镇定下了车，却也未忘将我拉下来。

    我与四哥站在一处，望着眼前偌大的别庄，青山埋骨地，俱是满净魂。

    人人都说落叶归根，可穆氏嫡系，大多葬于此处，遥遥望着那帝京都城。

    我能记清宗堂每座牌位，爹爹常与我说，他若能够百年，定是也要葬在这里的。

    我也曾有念想，我若有幸在朝，能有一番作为，想也能够踏入此中。

    可惜此次前来，我却不再奢望。

    此生落拓，不足青山相送，何况我本玷污了这清静地，又何来颜面葬入宗祠。

    四哥说，“走吧，我抄了颂生录给诸位先辈，你与我同去化给他们，来年也能保你平安些，你可别再惹事给我了。”

    他嘴上埋怨，却还是等着我，我跟在四哥身后，将要一道进去。

    却不想身后传来长兄的声音。

    他说，“阿五与四弟同行，还真是少见了。”

    四哥转过头，恭敬叫了声，“大哥。”

    长兄却只看向我，说，“阿五面色不好，可是病寒未愈，上山路途遥远，想是路上又遭颠簸，快些进去歇会儿吧。”

    我从那日回来便未见过他，如今同在一处，他眉间青黛越发清晰，似是在提醒着我，妖祸孽相，从来都不是他。

    我身子晃了晃，却不想四哥扶住我，他腿伤未好，撑着我已是难挨。

    他说，“早知便不让你跟来了，真是麻烦。”

    我赶忙站好，正想与四哥道谢，却不想长兄不顾仆从异样，将我拦腰抱起。

    四哥皱着眉，训我的话收回去，见长兄要往里走，他一瘸一拐跟过来，说，“大哥，别庄人多显眼，你别这么抱着他，于礼不合。”

    长兄温目看向他，并未将我放下来，四哥面上汗更多，他不敢忤逆长兄，又怕我这副模样被人瞧了去。

    我便对四哥说，我无碍的，看就看了吧，荀南在喊你，你快过去瞧瞧。

    荀南是四哥的小厮，见我挥手，跑过来扶着四哥，我在长兄怀中离他们越来越远，便也就安心了。

    我未问长兄带我去哪儿，只是攀在他肩上，看一路枯木无人。

    宗堂冷清，来往皆是哑奴，每逢祭祖时，爹爹便不让他们出来。

    我知这是为了什么。

    祠堂牌位最下方，有一处空着字，上书无痕，在这宗堂放了好多年。

    爹爹每年都会祭拜，也会去后院桃树下，烧些书画古玩。

    我知小叔埋在那里，爹爹亲手将他葬在宗堂，为他立了无名牌位。

    逢年祭祖，我也会去看看他。

    他的墓太不起眼，比起红树下的母亲，更要萧索几分。

    “阿五，你在想什么？”长兄附于耳畔问我。

    我回过神，看到连片桃枝，桃花尚未开，枝丫像是被风冻住，光秃秃立在满地。

    往年桃花开时，清明亦是到了，不比祭祖人多，爹爹只会带我与四哥来这里。

    桃花树下魂归处，我对长兄说，我在想你为何不将我送给顾钰，反倒带我来这里。

    长兄叹息，说，“阿五是在恨我。”

    我说我没有资格恨你，你瞧桃木循风，却也畏惧苦寒，时节未到，结不出好果。

    我说，穆洵安，我曾想过她为何偏爱于你，是否因为你是她所求所得。

    可惜我竟是猜错了，你借顾钰之手告诉我身世，是想看我心神大乱。

    他将我抱在桃树旁，挨着我坐下来，说，“阿五心性坚韧，我未有果，亦是失了先机。”

    我叹声说，你想要玉，其实有更快的方法。

    他转过头看我，似是知道我想说什么，将我抵在桃花树下，粗枝磨着我的背，他卷起我的舌，说他不忍心。

    口津顺着我的嘴角流下，我任他吻着我。

    他扯松我的衣衫，将手伸到我的腰，揉在我敏感处，说，“阿五，她不曾偏爱我，若是偏爱，她不会不顾仇怨生下你。”

    我轻笑，说你想不想将她葬在这里，漫山遍野，有她的情郎。

    长兄停顿片刻，想从我衣衫中退出来，我却按住他的手。

    我说穆洵安，你说仇怨，可是家仇，文瑒王当年战死，府上未有男丁，清名散尽，自母亲一脉断绝，你想拿回南疆兵马，所以收买人心。

    他并未点头，眸中像是一汪深潭，我从来读不懂他的心思。

    我将他的手带到胸前，按在我的心口，我说，我不恨你，是你在恨我。

    你说我满身污秽，血与苍天不容，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既不曾埋骨花下，便已是苍天厚待我。

    我笑着看向长兄，说妖骨祸相，亦不是任人拿捏，你想将我交给顾钰，说那是好去处，能保住我的命。

    可惜啊，你骗我多次，我不想信你了。

    我将下唇咬出血，艳红刺目，顺着我的唇流在衣衫上。

    他眸中微凝，似是想要起身。

    我说，晚了，你放才摸我时，他就都看到了。

    我循目看向长兄身后，苏文棠面色青白，灰袍覆于身，他与祠堂瓦砾同为一体。

    长兄说他是最重一棋，如今亲眼所见，棋已到我手中。

    我笑问长兄，救命之情与交枕欢爱，你猜他要如何选？